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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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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2-12 18:14:44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记忆里，小青一直是20岁。黑黑的眸子，亮的让人禁不住要多看上几眼的。一颗小兽般的虎牙在微笑的时候，便淘气的跑出来，稚气的很。

　　这是个不被命运所眷顾的孩子。一次意外事故，让她失去了右手。那个时候她只有16岁。快乐的少年呢，不记得那些血与泪的苦难。依然很快乐的生活着。
　　这样的快乐将会持续多久？答案很快就有了，命运的天平再次倾斜了。这次，小青被告之，她的生命将20岁之前，燃尽。

　　从朋友那里知晓她的事情，想象如此不受命运眷顾的孩子，该是如何的凄苦，如何的忧愁。只是真的见了，却发现，原来不被命运眷顾的只有她的右手。握着那只不再温暖的掌心，感觉她年轻生命里不应承受的冰冷。
　　心，一如那掌中的温度，冷的厉害。抬头看过去，黑黑的眸子里，写满了快乐的期盼。

　 “于飞？于飞？你叫小鱼儿好吗？象鱼一样自由自在的到处走哦。嘻嘻。。。。”眯起的眼睫下，苍白的面颊映出一排灰色的阴影，那是长期药物治疗以及室内生活的结果。

　 “喂，听说，你很会写故事哦。那你讲个你写的故事吧？好吗？？”坏坏的笑着，看进我的眼睛，这个可爱的孩子，她知道自己的生命会有多久吗？那颗淘气的虎牙很可爱的压在没有血色的唇上，让人看了心有些酸酸的。
　 “呵呵。好啊。你要听什么呢？”笑着回答她，虽然我并不是真的很会写故事，但是这样的孩子，谁会拒绝呢？
　　一个接一个的讲下去，搜肠刮肚的寻那些个令人捧腹的笑话。平素里，的确是写很多别人的往事。虽说只是信手随笔而已，却多的是生离死别，多的是风花雪月，只是现在我不敢讲，不敢对她说出离别，不愿对她说出伤悲。
　 “呵呵。。。小鱼，你的故事都好古老哦。晚间新闻呢，听我给你讲一个。有一只老虎，读过三十六计以后，就去猪窝里抓野猪，结果发现一只猪也没有，于是老虎说：空城计。转头一看，有只死猪在捕兽夹子上，又曰：“苦肉计”。再一转头，看见了你，呵呵。。。老虎大笑说：“美人计。””

　 “哈哈哈。。。很有意思。。。。小青，你的故事。。很有意思。。”真的笑出了眼泪，不是因为笑话很可笑，是这孩子的年轻、快乐让我的眼泪跑出了眼眶。
　 “骗人，鱼，你说谎！”小青鼓着腮帮子，气咻咻的叫嚷着。小巧的嘴巴紧成一颗果。似乎有些憋气，面颊上一抹很不自然的粉红，看上去卡通人物般的可爱。

　 “没有骗你啊，真的很好听。我第一次听说呢。小青，你很会讲故事呢。拍拍她的额头，帮她找个比较舒服的姿势躺下，掌心居然有些潮湿，才明白原来这孩子刚刚也是尽了全力在听我说话。当然以她的倔强是什么也不会说的吧。
　 “好些没？不舒服的话，我帮你叫医生好吗？”她看上去的确不好，毫无生气的小脸上，苍白便是唯一的色彩。
　 “不要了，我。。。我没事的，刚刚。。。说话，说的快了点。小鱼儿，不要走哦。”紧紧的抓住我的手，象撒娇的孩子般，没有放松的意思。
　 “很久没有人这样，跟我说话了。”疲倦的眼睑努力睁开着，声音小的几乎听不清。我知道她真的很倦了。
　 “睡会吧，你累了。”轻轻帮她掖好被角，正待离去让她好好的休息一下。却不想，自己的手指依然被她紧紧的抓着。
　 “你还会来么？会吗？给我讲故事？我看过你写的故事，我喜欢听的。来吧，好吗？”满眼的期望，肆意扩大的寂寞，一个孩子的寂寞。
　　愣愣的看着她，不知道该给她什么样的答案。
　 “对不起，我不该要求这么多的。”怯懦的小声哼着，她的眼角有些潮湿。
　 “我知道，你们都嫌我麻烦。”有些抱怨的口气，却是依然在微笑。
　　好个敏感的孩子呢。
　 “我会再来的，下次继续给你讲故事好吗。只是今天，我要回去了。下次带我写的故事给你好吧？”不忍心看她失望的表情，满口应下来。

　　日子一天快似一天的过去了。
　　习惯了每周都去看小青，和她聊天。虽然她总是笑嘻嘻的告诉我很多她周围的闲人趣事。可我知道，奇迹是不会发生的。她那年轻爽朗的笑声如阳光般的快乐，憔悴的面颊依旧一天比一天的苍白。朋友告诉我，小青最后的日子就要来了。
　　要来了吗？。。我们的小青，快乐的孩子。你要走了吗？

　 “小鱼，快，点讲。。。我，我，我想知道。。。结尾。”大睁着布满血丝的红肿眼睛。小青倔强的昂着她的头，努力的对我微笑着。
　 “恩。。。好的。继续讲。。”喉咙有些哽涩。因为药物治疗的副作用，现在她只能仰靠在枕头上，身体自脖颈一下插满了针头和疏导管。
　　突然很想抽掉她身上所有的负累。她现在活的很辛苦，维持生命的是机器，是药物。不是她自己。
　　一个人无法左右自己的生命，活着，仅是以呼吸的方式。
　 “小鱼儿，你哭了？”小青费力的抬起手臂放在我的手上，大概是想安慰一下我。她努力的想合拢自己的掌心，可是怎么也握不住我已经握紧的手背。

　 “小鱼儿，不要。。哭，不要哦？你，不乖呢。”轻轻的在我的手背上蹭了几下，她的安慰却让我的眼泪一路狂奔着跑出眼眶。
　　很勉强的笑一下，不想让她太难过，不敢面对的人居然是我这个局外人。

　 “哪里有，呵呵，我继续。。讲我的故事。”转过身去，让泪落在自己的掌心里。小青，知道吗，你的样子，现在比秋天的落叶更美也更凄凉。
　 “水仙喜欢垂着头，是因为她喜欢看自己的影子。。。。”
　　手心微微的一凉，是一颗泪。
　　蓦的抬头看去，小青歪着头，倾斜着自己的脖颈让眼角的那颗泪落在我的掌心。
　 “小青。。。”无法继续我的故事，我知道我现在样子一定很古怪，大大的张着嘴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小鱼儿。。。写一个。。。我的故事吧。。。求。。你了。。”小青直直的看着我，僵硬的嘴角深处，过于用力而不断跳动的肌肉抽搐着，辛酸的微笑呵。
　 “不要笑了，我一定写，一定！”转过身去，不看她表情，将视线与天花板平行，这样泪就不会落下来罢。

　 “那么。。。现在。。。就去。。写？”她的眼睛一直微笑着，笑的如婴孩般的单纯。
　 “恩。”再也不敢与她的眸子对视。快步离开这个将生命禁锢的地方。如潮的泪顷刻覆盖了整张脸。

　　这里，生命的意义只是呼吸。那么辛苦的持续脆弱的呼吸，会很累的。
　　秋天就要过了呢，满目的落叶，满目的仓皇。。。小青，我怕是写不下去的，你的故事。

　 “飞儿，小青，她去了。。。。今天下午你走了以后。。。。她，她。。。。。”电话那头朋友的声音已经无法继续，我听得见他默默的哭泣声。
　　僵直的拿着话筒，我不信，真的不信。那么快乐的孩子，那么勇敢生命。不可以，不可以！！！怎么可以，天平可以倾斜，但是，你不可以放弃！
　　小青，这次你是真的累了，是吗？

　　没有思维的继续写着我的故事，想小青快乐的笑容，念那双清澈的黑眼睛。她的勇敢终是在倾斜的天平另一端无声的滑落了。

　　小青，这个冬天，我将继续着你的故事，继续你的快乐。
　　那么，再见吧，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