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老屋情怀）

喜之狼

雨，是老式屋檐上掉落的珠串；雨，是莲花满塘的水面上荡开的涟漪；雨，是青石板上绽放的水花；雨，是青色嫩芽上欲滴的水珠；雨，是黛翠远山的清新；雨，是秋凉的伤楚，是秋叶落去的无奈------
   我喜欢雨，这种喜欢不自今日始，这种喜欢由来已久。
   插秧时节，是雨水最多的时候。春雨贵如油，它浸透着肥沃的黑土，滋养万物，于是，枝条清新了，小草发芽了，花儿盛开了，鸭子们放开性情在乍暖而充溢的溪里欢快地扑腾着。它淅淅沥沥地下着，滋润着万物。农人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挽着裤腿，弓着身子在田里辛勤插秧。另一丘田里，一位老农挥鞭吆喝着一头老牛，老牛快步向前，铁犁过处，满丘的苜蓿覆于泥下，化作春肥。一头小牛犊在远处，追逐着一只沾雨的蝴蝶-----
   对于年幼的我们，这雨却是一场快乐的游戏。古老的屋檐滴落千万颗雨珠，砸在大厅前长条青石台阶上，砸在天井青色地砖上，砸在厢房栏杆的小石柱上---在古老的地沟上，汇成一股股激流，流向大门外潺潺的小溪。奶奶带着老花镜，安详地坐在大厅堂的八仙桌边，细心地为我们叠着纸船。小伙伴们争先恐后地排队（或者偶有争执）要来刚叠好的一条条小船，在天井的沟边放流。“阿伟号船开船喽——”、“阿宏号起锚喽——”、“阿眉的出发喽——”在伙伴们的欢呼声中，一只只小船满载着我们幼稚的童心和梦想漂向远方。
   慢慢地，我们长大了。我的女友，她生长在大城市，但她比我还喜欢雨，还喜欢沐雨的古镇。“要不我跟你做啥？！”她经常这样挤兑我，“你不帅，又没钱，脾气还不好——就因为你有个美丽的家乡！”多雨时节，我们总回到老家。雨下来了，嘀嗒嘀嗒，它敲打着老屋的黑瓦，落在地上，在青石上激起阵阵水花。绿的柿子树，白的栀子花，青的草，溪中清澈的水---沐着温暖的雨水，一切都那么清新，那么柔暖。远山，愈加地黛翠了，在雨雾中空朦若仙境。“这么大的雨，出去做啥？！”母亲在厨房里喊道。“我们逛逛去！”我随口应到。小花伞下，女友紧紧依着我，我一手捏伞，一手轻拥她在怀，古巷的青石板上，留下我们的一串串脚印。
   对雨，余欣则欣矣，亦多有可伤！
   先是，大伯、二叔、三姑陆续移民海外。或曰巧，每次搬家，都是雨打梧桐时。雨沾湿了搬家的车子，沾湿了搬出来的老式床铺、太师椅、带镂空门扇的橱、楠木的八仙桌和几，沾湿了忙碌着的人们的头发和衣裳。爷爷、奶奶相持相扶，立于大门内的小厅，默默看着进进出出的人们，默默看着搬家的车子载着自己的儿女还有他们自老屋带走的满车的家什远去。一片梧桐叶，在雨中飘落。
终于，父亲解甲归田了，部队在城里安排了将军楼给我们。于是，又一次秋雨中的忙碌和爷爷、奶奶默默的目送。
当我千里迢迢赶回老屋时，爷爷已经命垂一线。大伯、父亲、二叔、三姑以及他们的妻子（丈夫）围在他的床前，大家哽咽着。奶奶轻轻摇醒爷爷，“老头子，阿伟回来了！”她说道。我赶紧握住他艰难地从被窝中伸出的手（那手已经冰凉而且近乎僵硬了呀！）。“阿伟，是你，你总算回来了——”话未完，我觉得手中一沉，一个老人的生命就此完结！透过镂空雕花的窗棂，我看到，秋雨淅淅沥沥，正击打着院子里那棵老梧桐。
奶奶终于同意爸、妈的劝说，和我们住到了城里。
又是一个春雨淅沥的时节。“杨梅，快来买杨梅喽，又大又黑的杨梅喽——”老屋外面，人家在山上采了鲜新的杨梅正走街串巷售卖着。我牵着我的小女儿，独自站在这空旷的厅堂。“要敬祖宗，要慎思追远！”冥冥中，我仿佛又听到每逢大年初一早晨，爷爷在大厅堂上对大家的劝诫。我猛地抬头，“追远堂”三字牌匾赫然在前。女儿奇怪地看着我，“爸爸，我们搬回来这里住，好不好？”她问道。
我无言，外面雨更大了。

花间的细诉

江南人留客不说话,自有小雨悄悄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