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浪屿系列 之八 “救国，救国”

起床

鼓浪屿系列 之八  “救国，救国”





在法国传说中，有一只会笑的猫。当它高兴的时候，就跳到树林里最大的一朵蘑菇上面，一边露出快乐的笑容一边隐身……笑到了最后，你再也找不到它了……

我坐在教室里，看起来两手乖乖地背在身后，其实是在学做泼妇叉腰。更何况我的手心里有两只正在打架的钻钻虫，把我的手弄得很痒痒。窗子外边，假槟榔树的大扇子被风吹得一摇一摇，我在心里算：“60、59、58、57……”坐在我后面的阿毛小声告诉我，还有50秒就放学了。于是我们和那只猫一样逐渐隐身：先是脚丫，然后是小腿，膝盖，屁股，肚子，肩膀，脑袋……最后只剩下一双一眨一眨的眼睛，和一张快要微笑出来的嘴……

放学的铃声还没有响完，我们已经冲到校门外的小路上了。阿毛说：“我们来玩拎书包的游戏吧。”每个人都点点头，飞快地把书包放下来，丢在地上。各种颜色的书包像一块块石头，在电线杆下面围成了一圈。先是石头剪刀布，再接着石头剪刀布，然后又石头剪刀布，最后还是石头剪刀布。反正输到最后的那个人是最最倒霉的啦，他要拎起、扛起、背起、勾起所有人的书包，“哎哟哎哟”地从这根电线杆，一直走到下一根。这时候，空手的人喜笑颜开，身上缠满了书包的人，也龇牙咧嘴地笑，不过一边笑还要一边逼真地装出无比痛苦状，大声地叫唤：“哎哟重死啦，哎哟……”

我喜欢阿毛，就是因为他只让我拎过一次书包。遇到我输得愁眉苦脸的时候，他总是义不容辞地帮我拽起地上所有花花绿绿的书包，踉踉跄跄地走到下一根电线杆。他“哎哟哎哟”，叫得比谁都大声；他弯弯的眼睛朝着我笑，笑容比谁都甜。

大队伍渐渐走散了，阿毛跟我走到家旁边的小花园。我看了看天，太阳还挂在高高的柠檬桉枝头，阳光透过树叶刺我的眼。我摘了一根三叶草，对阿毛说：“阿毛，时间还很早哪，我爸我妈都还没有下班。”阿毛也笑眯眯地说：“我爸爸妈妈也还没有下班。”真好，下午的鼓浪屿才是孩子们的乐园，大人们都被关在单位里了，他们只能乖乖地等着太阳下山。阿毛往四处瞄瞄，也摘了一根三叶草，小心翼翼地把外面的“皮”撕掉，露出里面白白的嫩茎来。我们手腕一抖，把两根白色的嫩茎缠在一起，再轻轻一拉——细一点的嫩茎一下子就断啦！怎么办？那就再找一根三叶草来比赛呗！

那时，我并不知道自己手里拿的小草，学名叫什么严肃巴巴的“三叶草”。更不知道外国那些浪漫的男男女女成天也在路边找它，认为长了四片叶子的三叶草是幸运草，只要对着幸运草许下一个爱的愿望，它就一定会让你得到满足。那时候，连阿毛也只懂得叫它“感僧滴”（咸酸甜）。因为我们都曾经吃过它，还吃过路边的野草莓，味道十分酸甜可口。你要是不信，就到水龙头底下把泥土冲干净，把它的嫩茎放到嘴巴里咬一咬，尝尝，就是那种又酸又甜又咸的味道呀！

我们把小花园里的大棵“感僧滴”采了一遍，又勾了一遍，阿毛赢九次，我赢十五次。我们俩的鼻子都被对方刮得很红，看起来像两个得了重感冒的病号。我们从花园里走出来的时候，遇上了两个放学回家的小邻居。牙齿掉了两颗的阿泰一边舔着牙洞洞一边说：“姐姐，我们来玩‘救国’，好不好？”“好呀！”你不要露出惊讶的神色，以为我们要去做什么大胆的坏事。“救国”不过是一种跑跑抓游戏。当你快被抓住的时候，你就往地上一蹲，嘴巴大声地念：“救国救国！”这样，即使“坏蛋”已经拉住了你的领子，你也没有“生命危险”。可是，如果你还来不及蹲下来，就被“坏蛋”抓住的话——你就得变成新的坏蛋啦！

阿泰跑得超级慢。他跑过我身边的时候，我还可以听到风吹进他的牙齿洞发出的“呼呼”声。所以他一直当坏蛋，永远都不能说“救国”。是啊，什么时候才能真的“救国”呢？我不知道，阿毛也不知道，更不要说阿泰。我一点也不知道蹲下来怎么就能“救国”。“国”，到底要怎么“救”呢？晚上，我躺在床上，睡不着。是不是像《思想品德》书里面写的，解放前，有很多共产党员在地下活动。他们也这样一直蹲下来蹲下来吗？就像我蹲下来一样，那就是在“救国”？

我想了很多很多……夜已经很深了，星星在墨蓝色的天空中闪着明亮的眼睛。后来我想起了下午刚上课时阿毛递给我的一张纸条，阿毛问说：“ONCE  MORE？”想到这里，我不禁暗暗地笑了起来。你以为阿毛的英文很好，三年级就和你一样知道“ONCE  MORE”的意思是“再来一次”吗？嘿嘿，在那时，只有我懂得阿毛的特种语言。我知道他是在问我：今天下午放学以后，阿床啊，我们到底要“玩、什、莫”？（05-06-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