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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隋唐演义]繁花落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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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6-15 22:01:51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一
我的名字叫姜鲩。出生在河南的嵩山脚下，家里有体弱的奶奶和30过龄的父亲。
父亲姜嵩是个出色的武士，他常常独自一人在深夜里练功，一把银枪被武得纷光流转，好似有了生命！
可一路枪法游走过后，他却一动不动的坐在地上，静静的望着北方出神… …从来注意不到躲在稻草后的我，也注意不到太阳快要升起的天空。
奶奶是个慈祥的老人，她常常摸着我的头，笑的无奈而苍白，“鲩儿，你是个不该出生的孩子啊… …”
“奶奶，我不懂，尽管您一直说一直说，但我还是不懂。”
“孩子… …鲩儿，你不该出生的，不该来到这世上受苦… …”
“奶奶… …”
那一年我16岁。

次年初春，父亲启程去了漠北。
我不知道是为什么，只记得临行前，奶奶的声音很沙哑：“这么多年了，他早已心灰，你又是何苦呢？”
父亲就这么走了，一句话也没留下。我知道我们家里有事，但奶奶和父亲从没有主动说什么，我也就聪明的不问罢了。

入秋，父亲归来。
“鲩儿，换男装，收拾细软，随我前往四平山。”
这般着急，究竟所谓何事？我头脑中满是不解，“父亲，我们… …”
“去找一个人！”父亲眼睛里写着从容：“记得，带上你的长枪。”
我的长枪… …我预感将会有大事发生。

去往四平山的一路上，到处都是逃难的老百姓。父亲说是因为那里在打仗，所以大家为了生存背井离乡。
父亲，你终于想跟我说些什么了？
我静静的看着他，“既然在打仗，那我们过去做什么？”
“找一个人。”父亲的语气很平淡，“他叫罗成。”
罗成… …心，涌动了一下，在不知不觉中，竟默默的记下这个名字。而耳畔的深处，父亲低沉浑厚的嗓音时续时停，还伴着那“嗒”、“嗒”的马蹄声… …

三十多年前，河南嵩山脚下，有个镇子叫“姜家集”。这里的人们不分男女老幼，都武得一手漂亮的长枪。
有一天，镇上来了个潦倒卖艺人。这个人虽然也耍长枪，但枪法平平，加之多日没有进食，所以一路枪法走下来，非但没人愿意捧钱场，围观众人反倒一哄而散，单单剩下一位老者，捋着冉冉的银须，似乎在思索什么。
就在卖艺人不知所措的时侯，这位老者呵呵笑了。他告诉他，大家之所以都走掉，是因为卖艺人的枪法实在太差。卖艺人心下不服，叫嚣着“人穷志不穷”，背起行囊就要离开。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转身的时，老者突然一个提步拦住了他的去路，夺下长枪，不由分说的挥了开来。
长枪的光影在空中旋转，似流星一般，令人目眩… …
待老者武过，在原地站定，卖艺人看得两眼都直了，不由分说，当下屈膝跪倒，给老者连磕了三个响头！老者双手把卖艺人扶起来，说他的资质还算不错，如果能全心练习，无需太多时日，定能掌握要领，成就大气。
就这样，老者收了卖艺人为徒，并把他带到了自己家，和家人一起生活。
老者有个正当妙龄的女儿，年岁和卖艺人相差无几，所以在以后几年的相处中，他们情投意合，并在老者有生之年结成夫妇。
那之后不久，老者便安然的去了。
又过了一年，卖艺人对妻子讲出了自己心中的报复——好男儿应志在四方！
妻子是个通情达理的女子，她明白丈夫是个有远见的男人，胸怀大志。她没有阻拦，只希望卖艺人在临走前给他们未出生的孩子起个名。
卖艺人把妻子拥在怀里，他说自己是在嵩山遇见她的，所以他们的孩子一定要叫“嵩”。
妻子笑的很幸福，说自己会等他回来。
半年后，小孩出世了，胖乎乎的，是个漂亮大眼睛的男孩。那时候，妻子想着卖艺人——如果他在身边，一定高兴的嘴都合不上。
往后的日子里，妻子无怨无悔，她独自抚育这个男孩，教他孔孟之道，姜家枪法。
其间，她也打听过卖艺人的消息。她听说，他曾效命于南陈将军秦彝帐下，并凭借着一身好武艺得到了将军的赏识；南陈走到末路，隋朝崛起，他和隋朝的靠山王不打不相识。英雄惜英雄，双方达成协议——他归顺隋朝，独掌北平府，享有先斩后奏的大权。
十年了，卖艺人离开他的妻子整整十年了。
但是，当妻子不远千里带着他们的儿子出现在北平府的时候，卖艺人却声称自己不认识她，还命仆人把她们赶出府邸。
突然而来的变故，让妻子不知如何是好，她委屈极了，不明白卖艺人为什么这样对待自己。十年的时间，长么？长到可以让曾经一个朝夕相处海誓山盟的人，彻底的忘记了一个对他有恩、对他有爱的女子么？
妻子不愿意就此放弃，她相信卖艺人没有忘记她。也许是因为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不能马上和他们相认。既然如此，她可以等，十年都等过来了，再等这一时半刻又算得了什么？于是她没离开，带着儿子住进了北平府的客栈。
两日后，有三五个家丁打扮的人找到他们。这几个人持着笑，把一封信和一达一千两的银票交给了妻子。妻子抽出信，信上的笔迹她认得——那是卖艺人亲手写的，她丈夫的笔迹！可是信的内容却让她越看越难过… …她的手开始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渐渐的泣不成声。
最后，她把银票冲着那些人狠狠扔出去，哭着喊着要卖艺人来见她。
那晚，妻子的眼泪一直没断过；而男孩子也一夜没合眼，陪着自己的母亲直到天亮。
次日晨，卖艺人身着便衣，独自来到客栈。
他还是来了。是无奈？是心虚？是他有愧于良心！
妻子看着离开了自己十年的卖艺人，心里酸酸的。她不说话，只是用那种充满了哀怨的眼神看着他，等他给自己和儿子一个交代。
就算我对不起你们母子，信上写的… …全部都是事实。卖艺人没有起伏的语气，他静静的对她们陈述着十年来所发生的一切… …
当年，初出茅庐的勇士，心怀报复，挑着一杆长枪出外闯荡。他满腔热血，又岂知这群雄争霸的天下，怎是随便说说就能执手可得的？
过程是超乎他想象的艰辛，但他并没有放弃，依然拚了命的坚持着自己的当初的理想。
这样的精神，最终得到了将军的赞扬和赏识，他招纳他做自己的部下，并决定把自己的妹妹许配给他。
名与利就这样摆在眼前，只要他伸出手去就能得到！只要他伸手，就能平步青云，就能荣华富贵，甚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于是，他把手伸出去了——娶了将军的妹妹，做了南陈的副督统… …当秦彝问及他家世的时侯，他的回答是：尚未娶妻。
… …他说的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 …原来名和利是至高无上的，可以让人忘记最基本的道德，甚至舍弃一切。妻子感觉自己的心被撕裂了，痛得无法呼吸。
卖艺人，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纯朴而倔强的青年，如今，他已是北平府的王爷，统帅燕云十六州的北平王。
回去吧！留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呢？
妻子离开了北平府，带着他们八岁的儿子，还有这十年来自己心里的痛苦和委屈，以及那无尽的伤心。
自那之后，妻子一病不起，所有赖以维持生存的家务事，全部落在了十岁儿子的身上。
妻子很庆幸，她养育了十年的儿子非常懂事，不仅每日操持家务，照顾母亲，还懂得勤俭节约。那从小一直苦练的姜家枪法也并没有因为家里的变故而放下，反而练的比以前更加勤奋。
妻子的病情慢慢有了好转。她想，也许懂事的儿子，是卖艺人唯一留给她的安慰。既然如此，自己何苦还要记较许多，自寻烦恼呢？
不该留恋的，就及时放弃。
妻子不想再计较了，可这并不说明所有人都不计较。她那十岁大的儿子，自北平府回来之后，心中便埋下了阴影。他恨透了自己的父亲，他恨他居然忍心扔下他们母子。母亲和他，这些年来生活上的艰辛和委屈，他知道么？在背後，多少是非的矛头指向他们，他知道么？
十年后的现在，他就这么不负责任的抛弃了他们，叫这个自小就在“没有父亲”的流言蜚语中成长起来的孩子怎么能就此罢休？
那时，儿子便在心中暗自发誓——除非父亲善待他和母亲，让母亲安度余生，否则，就一定要与他纠缠到底，哪怕付出任何代价！
从此，他开始更加勤奋的练习枪法，待长大一点之后，又开始学习五行八卦和行军布阵。因为他知道，父亲是统帅三军、带兵争战沙场的将领，要想胜他一筹，一定要在他最得意的方面强过他！
一个人，心中装着一件必须达成的事情，那时候，再大的辛苦对他来说也可以视而不见，再大的困难他都一定会用心克服！他在等，等待机会，等待自己拥有了足够的本领、能够亲手了结这件事的那一天… …

… …父亲没有看我，他平静的望着前方：“故事中的卖艺人叫做罗义，是燕云十六州的北平王，他坐镇燕云十六州已有二十五个年头了… …鲩儿，你应该猜到，那个十岁的‘儿子’是谁了吧？”
“… …”
“鲩儿？”
我的声音哽在嗓子里：“… …应该，就是父亲了。”
没错，当年那个十岁大的孩子就是我的父亲——姜嵩，而那位被丈夫狠心抛下的妻子，正是我年迈多病奶奶。
一直觉得家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但当父亲平静的诉说完这一切的时侯，我竟也茫然的似乎无法接受。仿佛这有悖道德的一切，委实不该发生在自己善良的家人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