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

起床

搬进那座雕花的老房子的时候，我刚刚5岁。邻居是一家卖鱼的，两夫妻，两个孩子分别比我大3到5岁。后来才注意到还有一个老太婆，瘦小，弓着腰在他们家一楼的房间里进出。

房子靠山，住的人多了，经常就有很多野猫串到厨房里来觅食。今天叼了这家的猪肝，明天在那家的煤堆里留一摊粪，邻里都怨声载道。我那时候胆子很大，经常跑进厨房里大喝一声把它们吓得四处逃串，还拿起夹煤块的铁夹子学击剑，但野猫还是经常从厨房窗户跳进来，我便是从那时起讨厌猫的。

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功课很轻松，我常常不到下午4点就回到家了。冬天的阳光下，那个老太婆坐在屋子的橼柱边，膝盖上搭着一件衣服，眼镜垂得很低很低。“阿婆，我帮你穿针吧！”“哦，谢谢你啊，我都看不太清楚了。”她的声音很慢，斜着点点头。其实，那时候我心里更多的是老师说的要当乐于助人的好孩子，这一点稚嫩的虚荣刚好在她身上找到了满足的机会。我便迅速地拿线穿过针眼，还给她，蹦蹦跳跳地上楼去。

有一天，吃饭的时候听爸爸妈妈议论。爸爸说：“这一家人看来是很狠啊，天天自己吃海鲜，连一块鱼骨头都不留给老人家！”妈妈点头，轻声说：“小声一点……哎，现在很多人都这样。这老太婆就他一个儿子也不懂得孝顺。”我睁大了眼睛，偷偷地留心几次，果然发现隔壁的锅里经常有螃蟹大虾的香味让我嘴馋，可是这老太婆总是端着一个碗，躲在厨房里拣一些小鱼剩菜。有时候，她的脚边就伏着一只猫，咂着嘴，她一边从碗里拨出骨头，一边喵呜喵呜地招呼猫吃。她总是在厨房的角落里，好象一直在摸索着什么东西，颠着小脚走过来又走过去，也看不清她脸上黑黑的皱纹。我开始有点同情她了，想了一个晚上，我决定改口叫她“奶奶”，不过都是避着他家的人喊的。我还记得第一次这么叫她的时候，她那些黑色的皱纹展开了一些，说：“航航啊，真乖。”

春天来了，下雨了，一楼的地板开始冒水了，墙上也长出了很多青色的斑纹。晚上睡不着，我听着山上数不清的野猫在叫——喵呀——喵呀——，像婴儿无力的哭声，像坟前的干嚎，这里一声，那里再和一声，满山遍野地铺满宁静潮湿的夜晚，让人毛骨悚然。躺在床上，裹着被子，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想起了隔壁的老阿婆，想起她喂猫的时候颤巍巍的枯手，我想起了聊斋里的故事，吓得蒙上被子。第二天以后，我再也不叫她奶奶，看了她也躲起来，逃得远远的。

但是楼里依然有猫，冷不防冲进厨房里的时候，我总能看见几条逃窜的影子。有一次，还看到一只浑身脱着毛的老猫，身体长得足有一只小狗大，但皮却松松地搭着，有的地方毛已经翻卷开来，露出肉色的老皮。它没有觉察我的脚步，趴在垃圾桶上，很专注地扒着，嚼着，垃圾桶被它翻得乱七八糟，一些煤渣和果皮四散撒落在地上。我呆了，从来没有见过一只这么老的猫，老得你看一眼它的侧脸，都会感觉它长了很多皱纹，皱纹里都是风烛残年的衰惨。像一阵凉风吹过，我战战地收回了脚步，看着它，慢慢退进自己家里……

13岁搬离了鼓浪屿，就再没有进老房子里去过。听说那个老太婆后来去给人当保姆了，每月交给儿子400元。我还是不敢回去。也许，我害怕那座老房子里阴暗的角落，一直在害怕那一夜的猫叫，害怕看见一只老猫又趴着垃圾桶翻找着什么，浑身无毛……（2002-10-15）

admin

总想，人应该和猫、狗很好地和睦相处，它们是可以当朋友的

sophie

呵呵，想起了影片《猫狗大战》，很夸张却也很人性，没想到猫猫会是那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