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米尼沙

三石头

［作者：起床    转贴自：本站原创    点击数：3181    更新时间：2005-11-8］              
                                    有越来越多的人通过女巫伊亚（Eya）找到了变幻的水晶之城阿米尼沙（Arminisa）。每当夏日雨后的傍晚，伊亚就站在城市西北角的尖塔上，迎着从四面八方而来，在这里相遇纠结的风。她的长头发总是向传说的八个方向飘起。这时候她转动手中巨大的水晶球，将彩虹折射在波光粼粼的护城河上。勇敢的人啊，踏上这令人疑虑的旅途吧，虹桥的那一边就是我们追寻以久的魔城——阿米尼沙。

自然，我无法向你描述阿米尼沙的样子，因为她是一座永恒变幻的城市——如同伊亚手中的水晶球一样——她拥有被切割的144个面，以及构成每一个面的无数个小棱面。每天，她都转换其中的一个小棱面，从来没有重复过。因此从阿米尼沙回来的人，有的说，阿米尼沙是一座金子之城，树上的叶子都像到了秋天一样闪耀着澄黄的光泽，却并不飘落。有的说，阿米尼沙是高高地搭建在沙漠之上的一座城堡，那里的男人和女人们都身穿白色长袍，衣角随风飘起，所有人沉默不语。有的却说，那里并无任何特殊之处：在那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穿裙子的女人，拉着大狗的孩子，苦恼的中学生，拥抱的情侣，夹着公文包往前冲的中年男人……人群穿梭的间隙里，可以看到几个老人坐在角落里打着呵欠。这与我们现在所在的城市有什么不同呢？人们耸耸肩膀，带着失望离开了叙说的人。

而我所看到的阿米尼沙呢？在这里我必须更加歉疚地告诉你，她甚至还不如我们现在所居住并且厌恶的城市。走在阿米尼沙歪歪斜斜的巷子里，墙上挂着已经死掉的藤类植物，水沟里发出垃圾的臭味。人们侧身而过，无暇顾及你充满疑问的眼睛。沿着泥泞的土路往下走，破旧的屋顶上会突然窜下一只猫，带着恶意瞪你一眼，再用叫声打破这昏昏欲睡的中午。拨开挡在面前的长长的榕树须根，这时候你只好开始想象，每扇关闭的窗户后面，都有一个对着镜子梳头发的美丽女子；每幢在夜色中伫立的楼房，都掩藏着一些为人所不知的爱情故事；清晨时分，会有一缕青雾笼罩在城市的上方，由海潮拍起一天开始的音乐……而当你从想象中归来，看到的依然是这个城市——那么地散漫、凌乱、颓圮，和冷淡。

可是，我们为什么去阿米尼沙？当我们回到原来的城市，人人都在反复地问自己这个问题。无论那里是繁华，是衰败，是富丽堂皇，是平淡雅致，是充满了热带风情，是裹挟着暴风雪，是轻盈如云，是荒淫如梦，是自由平等，还是布满着专制和拘谨——所有的人都在向往阿米尼沙，所有的人都跪拜在女巫伊亚的尖皮靴前，乞求她的神力能带他们到阿米尼沙——尽管，只能去一天。

阿米尼沙，像女神一样在每个人生命的尽头等待，像阳光一样，给予人们力量和希望。这是为什么呢？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因为阿米尼沙是陌生的。因为在阿米尼沙，你也是一个陌生人。在一座陌生的城市，你观望着从来没有见过的马路，吃你没吃过的食品，站在陌生的屋檐下躲雨，听见身边的人叽叽喳喳地说着你听不懂的语言。更重要的是，你不会遇到你认识的人，脸上堆着笑容和你打招呼；你不必回那个熟悉的家，做你做过几千上万次的家务事；你不是那个和蔼的母亲，也不是一个严肃的警察，不是垂头丧气地被批评惯了的下属，不是每天抽着烟斗钓鱼的老大爷。你不会在你熟悉的任何一个地方，你也不是自己熟悉的你。无论阿米尼沙怎样，你只是你：单纯的你，自由的你，放荡的你，邪恶的你，贪婪的你，肮脏的你，真实的你，孤独的你……

当人们从阿米尼沙回来，一切如昔。只是人群中渐渐分离出了两个奇怪的团体——一个是没有去过阿米尼沙的，生活像他们亲手栽种的蘑菇一样快速长大，经历风雨；一个是去过阿米尼沙的，他们仿佛生活在生活之外，在夜色中各自找到了那属于自己的，安静的，观众席。（04-0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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