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赌场上输掉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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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石头    转贴自：    点击数：4016    更新时间：2002-10-15］              
                                    38　　　　　　2000年8月18日下午，福建省莆田市中级法院刑事审判厅的旁听席上座无虚席。法官宣布起立后开始铿锵有力地宣读判决书：　　“……被告人张雪梅犯贪污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财产；犯挪用公款罪，判处有期徒刑六年，决定执行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财产。被告人林泾飚犯贪污罪，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财产；犯挪用公款罪，判处有期徒刑六年，决定执行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财产……”　　至此，福建莆田“12·24”案件终于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案发　　1999年12月24日，星期五，下午5时40分许，莆田市检察院反贪污贿赂局来了两名行色匆匆的报案者，他们自我介绍说是福建省国信通信有限公司莆田分公司的总经理和总经理助理，报案说：该公司账单与银行账单竟相差300万元左右！公司在多方找不到出纳张雪梅的情况下，组织人员对公司账目进行审查，结果发现出纳张雪梅保管的一些账单被明显涂改过，款项具体短缺多少无法查清。获悉这种情况，他们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敢怠慢就急忙前来报案。　　案情就是命令。因为是周末，局里的大部分干警在下午5时30分已准时下班了。接受报案的助理检察员徐光耀在简要记录后，立即向常务副局长张文森汇报案情，并按指示迅速召集全局干警。　　成立专案组　　不到15分钟，全局干警先后赶到，张文森在向蔡文懋检察长和黄德安副检察长请示后，简要地向大家通报了案情，认为张雪梅有重大犯罪嫌疑，并有携巨款潜逃的可能。然后一起研究制订侦破方案，确定由他亲自在局里组织指挥，全局干警全部投入，成立“12·24”案件侦破专案组，下设四个办案小组，随后，接到命令的各小组立即分头出发，并将所获取的信息第一时间反馈到专案组。　　晚上6时30分，有关此案的其他知情人——福建省国信通信有限公司莆田分公司会计、保卫科负责人以及张雪梅的丈夫、女儿均被叫到市检察院反贪局了解情况，并对张雪梅的丈夫、女儿的手机、传呼机进行控制，严防走漏风声。　　经调查，得知张雪梅平时有赌博的嗜好，且与城关南门的一些赌友关系密切，经常在南门一带聚赌。据此，专案组即刻通知蔡剑风带队深入该辖区凤凰山派出所和南门居委会走访，查找张雪梅的下落。但一小时过去了，张雪梅仍如断线的风筝一样毫无消息，追捕工作一时陷入困境。　　抓获张雪梅　　晚上8时许，专案组得到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昨晚9时，省公安厅治安行动队在莆田湄洲岛莲池山庄捣毁一个特大赌窝，当场缴获赌资40多万元，抓获涉案人员70多名，而张雪梅很可能就在其中！　　专案组当机立断，尽快与湄洲公安分局取得联系，要求配合控制张雪梅。可兴奋的心情只持续了一会儿，分局称，他们昨晚的确有抓到一个叫张雪梅的参赌人员，但今天下午5时30分左右已根据规定罚款2000元后把她放掉，现去向不明。追捕工作再度陷入困境。　　针对这种情况，专案组果断调整侦查方案，决定由林伯珍带一组快速进入张家附近守候。蔡剑风带领一组立即奔赴湄洲岛，封锁码头，并对岛上所有宾馆、旅社进行逐一搜查。　　没过多久，专案组又得到一个可靠的消息，称张雪梅在被湄洲公安分局释放后即租车到码头，因时间太迟轮渡没有航班，张雪梅便租了一条渔船出岛了。根据这条消息，张雪梅很可能即将回到市区。因此，专案组再次调整方案，张文森叮嘱林伯珍要格外注意监视，准备随时应付突发任务。　　果不其然，晚上约9时30分，张雪梅女儿的传呼机突然响起，显示号码为张家家庭电话，这表明张雪梅极可能回到家里。张文森马上打电话命令林伯珍一组迅速出击，很快，捷报传来，张雪梅被缉拿归案。紧接着，侦查人员乘胜追击，依法对张家住宅及办公室进行全面搜查，从张宅卫生间内搜出张雪梅经手未登的转账支票及涂改的银行对账单等书证，又从张雪梅的办公室抽屉里搜出塑料裁纸刀、消字灵等作案工具。　　审讯　　张雪梅的归案大大鼓舞了全局干警的士气。次日一早，专案组开会制订了详细的审讯、追赃、搜集证据方案。和大部分犯罪嫌疑人一样，张雪梅的情绪十分低落，巨大的落差和对法律的恐惧感使她一开始就百般抵赖，矢口否认自己的犯罪事实，辩称造成账目不平衡是由于自己工作疏忽所致，要求让她回去整理，企图逃避法律制裁。　　负责审讯的洪黎明、郑电等人一下子就洞穿张了雪梅的诡计，但他们还是耐心地做张的思想工作，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并不失时机地出示一些关键的证据，彻底击溃了张存在的侥幸心理，使她充分认识到怎样的狡辩都是枉费心机。　　这样，张雪梅陆陆续续供述了那令她痛心疾首的“往事”：　　今年43岁的张雪梅出生于福建省闽侯县，她1978年开始在邮电局工作，1998年因邮电分营，她被调到福建省国信通信莆田分公司任出纳至案发。张有一个令人羡慕的家庭，丈夫在一邮电部门单位任经理，家庭收入稳定可观，女儿当兵退伍后也即将走上工作岗位。　　1997年初，下班后老觉得无所事事的她在一肖姓朋友的怂恿下玩上了麻将，并很快着了迷，虽然每次总只有几百元的输赢，但对一贯牌技不佳的她来说，时间久了，她的工资已无法支撑源源不断的付出。1997年3月3日，她把手伸向了公款，她趁会计不在，用事先准备好的塑料刀撬开了她的抽屉，偷出财务和法人印章，盖好已经填好的现金支票，把1.5万元公款顺利弄到手。起初，她也一直因此忐忑不安，生怕被发现。但几个月过去了，一切太平无事，她悬着的心慢慢放下了，一心希望能尽快把钱赢回来把窟窿填上。可事情往往不遂人愿，张雪梅越急着扳回来，她的钱输得越快，1997年7月9日，她又取了公款1万元，随后，7月23日取了2万元，8月26日取了4万元，9月26日取了4.5万元，11月18日取了54930元…… 　　就这样，张雪梅在赌博的深渊越滑越远，赌注越下越大，赌博方法也由“麻将”转为“32张牌”（牌九）、“吹牛”以及国际赌场惯用的“百家乐”，输红眼的张雪梅只要一有空余时间就去参赌，而别人，也都喜欢跟她赌，因为她有钱，又不会赌，每次都被当“猪”杀，当然，她有时也会赢那么一点，只是当时她不明白那只是赌徒们的一种策略而已。　　案发前两天即1999年12月22日，张雪梅还用现金支票取走了公款2万元，至此，她一共侵吞公款128笔共计3730299.18元。此外，她还擅自挪用职工集资款15.4万元。　　三张电汇凭证　　12月25日下午，张雪梅被依法刑事拘留。　　接下来的几天，对有关证据的搜查、辨认、固定也在紧锣密鼓进行着。常务副局长张文森要求全局干警放弃休息时间，他说虽然张雪梅供认了，但并不能说明以后她不串供翻供，要在证据上下硬功夫，争取把案件办成铁案。　　正在这时候，负责搜集张雪梅套取现金的有关凭证的侦查人员发现，1999年9月至10月间，张雪梅先后三次把40.7万元公款分别电汇到福建省国际贸易展览公司驻泉办、石狮风里丽光太阳能热水器经营部、南安市水头顺风石油有限责任公司的账户上。张雪梅为什么要把钱电汇异地？是谁给她提供的户头？谁最后把款取走？办案人员决心解开这些疑团，因此兵分两路展开侦查，一路继续做张的思想工作，一路分成三个小组直奔泉州、石狮、南安取证。结果两边都很顺利，并得出一致的结论：这三笔电汇的款项是一个叫林泾飚的领走的。　　较量　　林泾飚是何许人也？侦查人员很快就得到了他的相关资料—— 　　林泾飚，男，现年48岁，莆田县人，大专文化，他当过兵，教过书，也曾在省内的一家报社当过记者，后来受聘于一大老板开发石狮黄金沙滩房地产，现无业。据说此人经常混迹赌场，社会关系网广，活动能力极强，且能言善辩，与省、市一些领导私交甚密。目前他已和第二任妻子离婚，经常居无定所。但令侦查人员感到欣喜的是，他们又获悉林泾飚那晚也被省公安厅逮个正着，此时正因涉嫌参股开设赌场被莆田县公安局刑拘。接着他们了解到因该案其他涉案人员在逃的在逃，取保的取保，惟一羁押在案的林泾飚也很可能被取保。　　事不宜迟，张文森、洪黎明两位局领导立即赶到县公安局明确提出林泾飚有涉嫌经济犯罪的嫌疑，并一再要求不能以任何形式释放他。　　随后，侦查人员一方面加班加点收集林泾飚涉嫌犯罪的证据，一方面经过不懈的交涉，2000年1月6日，终于以涉嫌贪污罪将其刑事拘留。　　如预料的一样，林泾飚果然不是省油的灯，他思维敏捷，口才极好，并且很有表演天赋。一旦办案人员问及具体的犯罪事实，他或极力辩解假装无辜，或东拉西扯答非所问。有意思的是，他甚至把办案人员可能讯问的问题记在纸上，然后琢磨如何一一应答。　　很快，侦查人员又发现他伙同张雪梅贪污另外56万余元和共同挪用集资款15.4万元全部用于赌博挥霍的证据。后来事实也证明了这场较量的成败，自以为聪明的林泾飚不但没有占到任何的便宜，而且错过了坦白从宽的机会。　　公诉　　早在案件侦查阶段，审查起诉处就对此案提前介入。3月6　日，此案正式移送该处审查起诉，经院领导研究，指定由起诉处处长齐路平、副处长蒋福华和助理检察员陈慧英组成办案组承办此案。　　办案组深知此案的重大，面对14卷数千页的卷宗，面对犯罪嫌疑人出现的抵触情绪，面对没完没了的证据审查、取舍，面对在审查过程中出现新知识的困惑，面对来自社会方方面面形形色色的阻力，他们首先想到的只是院领导和全体干警寄予的厚望。把案件办好，不枉不纵，这是他们受理案件后最大的决心。　　6月14日，他们以张雪梅、林泾飚犯贪污罪、挪用公款罪向莆田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公诉。7月4日，法院公开开庭审理此案，经过三天的庭审调查、辩论，公诉人以大量无可争辩的事实和证据指控了犯罪，尤其是那5000多字无懈可击的公诉意见书，像一把利剑直刺两被告人的痛处，震撼了在场的所有人。难怪当时正在旁听的一位法院副院长事后由衷地赞赏：检察院对这起案件事实和证据的把握近乎完美！　　法院最后完全采纳了公诉机关认定的事实和证据，判定其所指控两被告人均犯贪污罪、挪用公款罪罪名成立，并依法作出严厉的判决。　　谁是棋子　　8月31日，笔者在莆田县看守所先后见到了不服一审判决已经上诉的被告人张雪梅、林泾飚。　　应该说，张雪梅在案发后开始对林泾飚并不怨恨，虽然她认为绝大部分钱是被林泾飚拿去赌输的，事实也证明张是没有把钱用在家庭开支上。她1998年10月份在城关某大酒店参赌时认识了林，当时她输了不少钱，林在旁说了不少令她感动的关怀话，她就鬼使神差地对他有了好印象。林确实长得一表人才，能说会道，从表面上看挺善解人意的。她说再后来就没能挡住林的明追暗求，才认识两个月她就陷了进去，两人进而成了情人。所以后来只要林一开口，她就双手奉上现金让他赌。她说其实她并非别人说的那样输钱毫不在乎，一次，她看到林在大把大把地输钱时，心里害怕忍不住说了一句：“这样再赌下去是不是都会完蛋。”　　林头也不抬答道：“不赌怎么把输掉的钱赢回来！”她听了也就无话可说了。她宁愿相信林泾飚的话，梦想总有一天会把窟窿堵上。可是她没能等到这一天就锒铛入狱了，她不敢想象的现实还是无可救药地发生了。而更令她痛心的是，林泾飚在庭上会完全不顾情义，把责任全部推给她。哀莫大于心死，现在她终于明白被林欺骗愚弄了，她说她就像林手里的一只棋子，不知不觉走进了他早已设好的棋局，任他宰割。　　而林泾飚却有不同的说法，他说当时他是实在不忍心看张雪梅那样输钱，他完全是出于好心才帮张赌。张是一个典型的“羊牯”，根本不懂得赌钱，他从头至尾都是为了张的利益而赌，他也劝过她放弃，但张不听。其实他也只能算是为张打工，她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他不过是张的一枚棋子，几乎做不了主。他又说后来知道张对他有意思，但他总故意回避，她就生气，有时就带气去赌，能不输吗？法院定他贪污罪共犯没有道理。但耐人寻味的是，林泾飚最后说法院定他从犯还差不多，那样也不会判这么重，如果只判有期徒刑，那么他还是大有希望的。　　也许，究竟谁是谁的棋子并不重要，事实上300多万元的国有财产已经流失了，无论是张雪梅还是林泾飚都一样难辞其咎！而这个案件确实有许多可借鉴、可警世的地方，如张雪梅的单位，张贪污公款非一朝一夕，手段也不见得高明，却能在20多个月内屡屡得手而不被发现，如此混乱的财务制度在某种意义上实际成为张的帮凶，同时也促使她奔向死亡！　　-------------------------------------------------------------------------------- 　　2000.9.22《检察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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