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爱无悔

三石头

［作者：三石头    转贴自：检察日报    点击数：8936    更新时间：2002-10-20］              
                                    41为了挽救身患胃癌的妻子，他不惜自毁前程，挪用公司资金，触犯法律。为了女儿的心愿，他又鼓起勇气，投案自首……
　　
　　
　　
　　[center]（一）[/center]
　　
　　认识陈利国是在一年前一个细雨霏霏的下午，那时我刚好在校友的律师事务所玩。校友是那家律师所的主任，他临时有事出去了，于是我就一个人坐在他那张高背舒柔的老板椅上喝茶看报。
　　陈利国就在这时候怯生生地走进来，当我感觉他的存在时，他双手极不自然地对搓着。
　　“有事吗？”我问。
　　“嗯。”他的眼睛依然低垂着，显得有点拘谨，“我想请教一个问题。”
　　“那你坐下说吧。”我顺手在桌上拿了纸和笔，准备作简单的记录。
　　于是他坐在我面前的长藤椅上。我这时才注意到他原来长得挺精神：他的年龄约莫有四十上下，国字脸，浓黑的眉毛，一双大眼睛深邃悠远，只是眉宇间掩不住一份淡淡的忧愁。他的穿着也颇为讲究，蓝黑的西装笔挺干净，和褐红领带海蓝衬衣倒也相称。
　　“我姓陈，我……我有一位亲戚是一家外资公司的财务部经理，两年前他妻子不幸得了胃癌，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中期了，医生当时对他说治愈的希望很小。他与妻子关系很好，有个正在上初三品学兼优可爱的女儿。他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放弃，但他担心妻儿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因此总强作欢笑想方设法瞒着她们，一年来他不但花掉家里所有的积蓄，还欠了不少债，可效果不怎么样。”
　　我给他递了杯水，他忙说“谢谢”接了过来并呷了一大口，然后继续说：“后来他妻子还是知道了，但已考上重点高中的女儿始终蒙在鼓里。一天，他的一个好朋友说上海某医院治胃癌很有成效，并说他的患胃癌一个亲戚就是在那里治好的。他听后心里为之一振，但转而又陷入苦恼，他清楚自己几乎是‘弹尽粮绝’了，而去上海求医需要一笔不菲的费用。万般无奈之下，在公司一直有很好声誉的他第一次从自己掌管的资金中偷偷取出8万元，好说歹说地把妻子带到上海治病。而这时候奇迹出现了，手术做得很成功，半年后妻子体内的癌细胞被彻底消灭了，死神终于与妻子擦肩而过，他们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可是，激动欣喜之后他想到了那揪心的8万元公款，钱已经花掉了，当然他没有告诉妻子真实的情况，可他也很清楚目前是无能力偿还，而公司迟早会发现。就在前几天公司还通知他将今年帐目对好上报董事会，这样一来8万元的缺口不能填平，因此事情很快就会露陷。他知道自己的行为是犯法的事，他倒不是怕坐牢，但他害怕坐牢会给还很虚弱的妻儿和还在读书的女儿带来极坏的负面影响。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他决定瞒着妻儿出去闯一闯，等攒足了钱再回来。于是他给公司和家里各写了封信，准备等明天走时邮寄给他们。不过他还是不放心，想知道他这样一走到底会有什么法律后果，是否有更好的办法，就托我来请教律师。”
　　我一时被他说的故事所感动。许久我才觉察到应该回答他的问题，而我笔下的纸仍是一片空白。
　　我想了想，说：“其实是没有什么好办法可言的，也不可能有两全其美的路可走。要我说还是投案自首的好，这样算挪用资金罪，刑不重，三年以下。如果逃跑，可能会被怀疑卷款潜逃，那就定职务侵占罪了，相对要判得重。只是家庭的事别人更说不清，我个人认为是不跑投案自首吧。”
　　“可他实在也搁不下面子啊，要知道，他本来在公司里深受大家的信任尊重，他很难想象别人把他当贼的情景。”他说完深深叹了口气。
　　“但他迟早要面对的。要不，他可以把事实告诉公司老板，如果他们理解的话，不报案，那也没什么事。”我建议说。
　　“哦，是这样。”他仍然显得有点忧心忡忡。接着，他从西装内口袋里掏出一盒烟，见我用手示意不抽后，他就自个点了一支，但刚抽就被呛得直打“哈欠”，连眼泪都出来了，看得出来他也是不会抽烟的。
　　不一会儿，他起身说他该走了，并说他会叫他亲戚考虑我建议。
　　他以为我是律师，临走时还说到时会委托我辩护。
　　作为礼貌，还有更多对故事的感动，我送他到门口。突然他对我说：“我叫陈利国，我刚才说的我亲戚其实就是我自己。”不等我答话，他的身影就融进纷纷扬扬的雨中。
　　我愕然，心里莫名有种伤感的滋味。外面的雨不知何时下大了，天色渐晚。
　　
　　
　　[center]（二）[/center]
　　
　　过了大约一个月，我接到了一个报捕案件，卷宗封面赫然写着：犯罪嫌疑人：陈利国。涉嫌罪名：挪用资金。我想事情还是无可挽回发生了，随后我看到了报捕书上注明“现在逃”，他还是没有勇气投案自首，而我心里也说不清怎样才是我的期望。
　　案件有关材料似乎简单了点，但证实犯罪的证据已足够，一份陈利国的自述材料，几份相关证人证言，还有一些单据凭证等。可我很清楚，就这些薄薄的材料，可能已经注定了陈利国悲剧性的命运。很快，批捕在逃犯的黑名单上就添上了“陈利国”的名字。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也渐渐淡忘了这件事，只是在某个类似的雨天，心里偶尔也会有那个曾经忧郁的身影掠过，一时间无法平静。
　　
　　
　　[center]（三）[/center]
　　
　　一年过去了，大量的案件使我们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我没有听到也不可能有人对我提起这个案件或名字。
　　3月11日下午，我到刑警大队准备提前介入一起凶杀案件，刚一进来，我看到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正在填写什么，旁边还站着一个年纪相仿的女人，脸色很憔悴。我走近时，那中年男子也抬起头，我一愣，猛然记起来他是陈利国。只是一年来他苍老了许多，脸上爬满了皱纹。
　　他似乎也认出我了，向我点了点头，但没说话。
　　“被抓到了？”我问。
　　“不是，我是来投案自首的。”他答道，“我可以被取保。”
　　“那就好。”我脱口而出，不加思索。我承认，在我内心深处，是不希望象他这样的人承受不幸。毕竟，他所有的过错只源于他对家人无私的爱。
　　“你不是律师？”他突然问我。显然他注意到我穿着检察院的服装。
　　“我是检察官，那天我刚好在律师事务所玩。”我解释说。
　　他低头不语，旁边的女人一直看着他，眼里充满忧伤。不说我也看的出来，她是他妻子。
　　不一会儿，他就填好表了。这时我也注意到他填的是取保候审申请表。然后，那女人也在上面签字担保。
　　接着，他跟我道了别，就和那女人相互搀扶走了出去。
　　
　　
　　[center]（四）[/center]
　　
　　几天后，适逢星期天。我收到一个传呼。我复机后对方说他是陈利国，我很奇怪，问他如何知道我的传呼号码，他回答说是从朋友那里打听到的，并说他想跟我聊聊，问我有没有时间。可能因为一开始他给我的印象就不错，我答应了。
　　于是我们约定到一个饮茶厅见面，我到时他已经在门口等我了，他看起来精神挺好，他说他也刚刚到。
　　“怎么会想跟我聊？”我多少还是有点好奇。
　　“我也讲不来，也许我们比较投缘吧。另外，还是你的话对。”
　　他说。
　　我知道他是指上次我建议他投案自首的事。
　　“可你还是溜了。”我笑了笑说。“是了，你后来是如何想自首了呢？”
　　“因为我女儿。”他从西装内口袋拿出一张折叠的纸递给我，说：“这是我女儿给我的信，你可以看看。”
　　我接过后慢慢打开，纸上写满了字，有几次地方的字迹有点散，许是被眼泪浸渍过的吧。我想。
　　信上写道：“亲爱的爸爸：您好！有好久时间没有看到您了，妈妈和我都很想您，我知道您也一定在想我们。您留的信妈妈也给我看了，我知道您为我们牺牲了太多太多?，我们又怎么会怪您呢？相反，我们为您感到骄傲。爸爸，想着你在外面流浪四处漂泊，我们的心都在滴血。……
　　我和妈妈特地去问了律师，他们说如果您公司可以不追究的话，或许可以取保。于是我们又去公司找您的老板求情，老板终于被我们感动同意了。爸爸，您可以想象我们那时有多高兴，好象你已经回到我们身边，而妈妈也是难得有那样的笑容。
　　……
　　我听阿平叔叔说你在山东，我就把信寄到他那里，希望您能收到。
　　盼望能尽快见到您，爸爸。
　　祝身体健康女儿：小倩
　　
　　不知怎地，我发现自己的眼睛已经湿润了。我把信折好还给他。
　　他接过后说：“在逃的日子不是一个‘苦’字可以说的清楚。因为我这样的身份，我不能连累朋友，我只有在陌生的城市独自流泪流血。
　　外面的艰难超乎我的想象，怎样的苦我都体验过。后来我听说自己被检察院批捕了，心情更是一落千丈，有一段时间我几乎绝望了，但我总想到妻子女儿，才不至于做出什么傻事。前不久我收到辗转而来女儿的信，更加坚定了我的信念，没有太多的思想斗争，我就决定投案自首。“
　　他呷了一口加牛奶的红茶，我给他加了一块方糖，他继续说：“其实我一直对我的所作所为都不曾有一丝后悔，因为当初我没有选择的余地。能被取保是意外的事，我们全家为此激动了好几天。而令我更感激的是，公司通知我明天去上班。”欢喜溢于言表。
　　我听了也深感高兴，对他表示祝贺。之后我们又聊了许久。当然，和从前一样，我更多是在当一个忠实的听众，而他话题仍多是他的妻子女儿。
　　
[center]《检察日报》《恋爱 婚姻 家庭》[/cen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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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员『』于2006-11-20 17:22:27发表评论：	评分：5分
逼得我眼眶湿润
游客『弯弯南浦月』于2005-10-12 9:29:22发表评论：	评分：3分
看着文章，我的视线模糊了，“有情才是真君子，温柔未必不丈夫”，虽然法不容情，但上苍还是给了他一个不错的结果，另外，这个聆听的检察官也不错，有些象石头哦，呵呵
游客『俗梦』于2003-5-15 15:59:11发表评论：	评分：0分
幸福 他是一个很好的男人。是我的话，我一样会这样做的。  看后，我很多感动，发现自己的眼睛也湿润。他的妻子是世界最幸福的，还有他的女儿。
游客『无名小卒』于2003-3-12 0:31:09发表评论：	评分：0分
石头大哥，小弟佩服你！ 感动之余，说说自己想说的话。
游客『萍』于2002-10-23 15:39:53发表评论：	评分：0分
感动 读后只有深深的感动，她是个幸福的女人，他是个幸运的男人，真爱无悔！为他们祝福！
游客『冰思思』于2002-10-22 20:26:23发表评论：	评分：0分
[灌水] 好让人感动的一篇文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