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是一朵长开不眠的花

杨柳

1.　　花朵是飞逝而过的时光的印记。
　　谁说无期，谁说无情，谁说无意，谁说无心。
　　海角天涯。
　　埋葬了我的花，埋葬了我的青春年华。
　　散落天涯。”
　　我穿着白色的棉布裙子，我讨厌材质复杂的系带鞋子，我喜欢杰伦和蓝的歌。喜欢坐地铁。
　　半夜里我爬起来把杯子里没喝完的咖啡一饮而尽，满口苦涩和冰冷。空调开的很足，这样寒冷的冬夜我只是穿着短袖的纯棉T恤，光脚在木地板上走。
　　我愿意一瞬花开，一瞬花谢。生如夏花。
　　却无法容忍平淡无奇的生，了无生趣，无声无息。
　　我喜欢在夜晚徘徊于街上，看上海的夜景繁华艳丽如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
　　我叫苏寻可。

　2.
　　我遇见简宿的时候，上海正因为申博成功而漫天烟火。她就这么安静地站在我身后，开口唤我的名字。
　　所有人都在兴奋地叫喊着，我在人群里欢呼雀跃，直到听见一声声微弱从身后传来，已经持续了很久。我回过头去看她，一脸的苍白单薄，嘴唇一张一合，固执地重复我的名字。
　　苏寻可。苏寻可。
　　我看着这个陌生的女孩子，一身墨衣伫足于前。我有些恍惚地说请问，你是谁。女子突然笑开，明眸皓齿，苍白如纸，她说苏寻可，我终于见到你。
　　女子如一季花开，已经奄奄一息。濒临死亡的花朵，缓缓地凋落在我的掌心里，败了一地。

　3.
　　平安夜。和朋友一起去新开的酒吧.
　　我们进去的时候一个女子在唱，她唱很慢很安静的歌，可是所有人都在欢笑着尖叫着，我说我要坐在最前排。
　　我只是单纯地想要听清她的歌词而已。
　　“孤独是一朵长开不眠的花。”
　　台上打了微蓝的光，唱歌的女子素面朝天，没有眼影没有唇彩没有粉。我看见她在灯下泛着油光的鼻子和脸颊上的雀斑。休息的时候我给她叫了杯冰水。她笑一下走过来问我的名字。
　　苏寻可。而她叫蓝。
　　我说蓝，你的词是自己写的吗？女子甜美地笑起来，我只唱自己的歌。我妹妹的词，我的曲。

　4.
　　深夜我独自乘地铁去看蓝的演出，一直到结束再回去。
　　那天我终于又见到那个神秘的女孩子。在地铁站。她的手里捏着票。她看到了我。
　　而这次是我先走过去。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很快我就寻到了我们的暗号。她的脸颊上有花朵一样的雀斑。与蓝不同的是，她不需要灯光，因为那似乎本就是冥蓝色的。
　　女孩子的脸依旧苍白，没有妆，嘴唇干燥地蜕了皮。她说她叫简宿。
　　我突然觉得眼前的女子一瞬间照亮了我明艳的梦一样的幻境。
　　在地铁里我很小心里碰了一下她的肩膀，并假装成停车时的惯性。我有极大的怀疑这个女子可能是只妖。或者是个梦什么的。就像那些特矫情的电视剧一样，主角对着只有他看的见的灵魂说话，而别人则把她当成是个精神病患者或者是看人鬼情未了走火入魔。可惜事实是她瞄了我一眼大概以为我是故意靠过去的，老天我发誓我不是故意的，是存心的。
　　她在我前面两站下车。我揉着自己突然痛起来的太阳穴，然后一抬头，她便无踪影。

　5.
　　她在我前面两站下车。走之前她侧过脸露了一个顽皮的笑，然后把她的车票塞在我手里，拿走了我的。再没有看我一眼，绝尘而去。
　　我看见她给我的车票上有一小张贴纸，花朵的形状，冥蓝色的纹路。
　　去bar的时候蓝在唱一首新歌，名为《花澈》。
　　我仍然惦念着与简宿的邂逅，直到蓝走至眼前才恍然惊醒。蓝抚上我的额头，没事吧你。我笑一下，有些尴尬地转移话题，说哦刚才那首歌是新写的么。蓝坐下来，曲早已谱好，只是无词。刚才我妹妹突然把填好的词发了短信过来，我临时决定就唱了。
　　我又有些失了神。抬眼间却撞见蓝疑惑的眼，便只好点头说我蛮喜欢的，那你发给我吧。
　　蓝突然站起来笑，安之若素平和淡然。她说苏寻可，我喜欢你。
　　这个画面定格——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子，浅笑着看着我，一双眼睛，神色是暧昧的。　

　6.
　　当宿舍里只有两个人，她拿起剪刀，剪下一段袖子给我。那时候已经是傍晚，天是紫色、红色、桔黄色。我感觉到那意味着一些什么暧昧的，心跳加速。
　　她给我看《汉书。董贤传》，看到汉哀帝与董贤共枕，醒来时为了不惊动熟睡中的董贤断袖而起，从此断袖暗指同性恋。她安静沉着的瞳孔也带上一点心跳，耳朵红起来。我终于笑了。她终于笑了。我们终于吻在一起。
　　唇贴着唇，胸贴着胸，胳膊互相缠绕。
　　她的手指摩擦着我的脊梁，我的肌肤紧贴着她的肌肤，湿润而温暖的。
　　湿润而温暖的皮肤，与我靠近、靠近、贴紧、再贴紧，似乎有要和我融为一体的决心。贴紧、贴紧，再大的力气不够一次拥抱使用。

　7.
　　我回到家就是铺天盖地地睡。梦里简宿穿着和黑夜没有界限的裙，脸颊的雀斑散出深邃的光，她叫我苏寻可，寻可。
　　然后蓝突然出现，她拉住了我的手。她说寻可我喜欢你。你呢。
　　你呢。
　　我在梦里死死地握着那张地铁票。我对蓝说寻可的意思是，寻找一种可能。可是蓝，我的爱情如此模糊而摇摆。我没有办法对你解释。
　　我突然变成了一个孩子，心里存着天真单纯的愿望，却未知那是否可能。心里有恐惧却无处诉说。我在一次又一次选择里沉默无语，孤独而彷徨。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醒的。凌晨收到手机短信，随手按掉翻身再睡。一直到天空已经明亮地可以将人射穿，大朵白云和蔚蓝背景。
　　短信是蓝发来的《花澈》歌词。
　　“你是我心上最虔诚的灵魂。我是你座下最忠贞的前轮。
　　我是你手中最锋利的刀刃。你是我胸口最纯澈的花云。
　　爱情是一场罪不可赎的沉沦，我们在一起，
　　爱我们爱的，恨我们恨的，
　　上天堂下地狱，
　　同生共死，颠沛流离。
　　我的生命盛开在你的眼，如花朵澄澈如云烟。”


8.
　　我每天的生活便是起床出门回家，坐地铁去bar，然后再回去。
　　在地铁站我总是期盼着那张有花朵贴纸的票，却是一再失望。我低下头如同看一个伤口不断地涌出血，心里的希望和失落像纠缠不休的花，轻而易举就开满了殷红。
　　我想要遇到简宿。
　　依旧每日去看蓝的演出，已经成为一种习惯。蓝的歌词里渐渐有了流淌不绝的幸福，好象她的妹妹亦能体会她丰盛而充溢的爱。蓝对我说，她们就如同一株双生的花。
　　我没有回答蓝对我的告白，只是每天等她唱完后再送她回家。
　　蓝开始涂淡色的唇彩，灯光下闪烁如星。她在暗夜里亲吻我，眼睛里目光灼灼。我终于将她推开，心里落定的是纷纷扬扬的粉尘和波澜起伏的情愫。
　　蓝说寻可，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喜欢我吗？
　　最后一次遇见简宿，仍是地铁站。她隔着人潮对我微微笑。我叫一声简宿就走过去，我已经等了太久。我说简宿,你不可以再走掉了。你要留在我身边。要好好的。
　　简宿纤弱，她小声地笑了又哭了，把手放进我的掌心里。
　　我牵着她在拥挤的人群中走入地铁。一刹那我的脑海中连绵着种种意象，像是一个翻来覆去的梦境，华丽地让我睁不开眼。
一瞬间简宿的手就不见，我被人群拥进地铁，再折返回头，茫茫人潮，我丢掉了我最最心爱的宝贝。
　　她不见了。
　　找不到了。
　　然后我就再没见过简宿。

　9.
　　当春天快要来到的时候，我在蓝的左肩上看见了黑布。我去的时候她唱的是一首新歌，《花逝》。
　　蓝的声音从清亮到哽咽，直至泪水涟涟。她的脸色很白，几乎和简宿一样的苍白如纸。她朝我走过来，一边哭一边说寻可，我妹妹死了，她不要我了不要我了。我沉默着安抚她，心里涌起连绵不绝的疼，长久以来写下这么多美丽而肆意的词，该是如何一个才情四溢的女子。
　　我送蓝回家的路上，蓝一直一直拉着我的手，她像个落单的孩子一样手指冰冷，在风里瑟瑟发抖，她说寻可，我只剩下你了，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蓝开始对我说她的妹妹。从小就身子纤弱患了重病的妹妹，是非常聪慧灵性的女子，脸色苍白却透着妖气，对文字有刻肌刻骨的热爱。名字是简宿。
　　我听着突然就松开了手，我扳着蓝的肩膀问她叫什么名字。她叫什么。蓝惊恐的睁大了眼睛，简宿啊，简宿。怎么了寻可。我触到了她左肩上别的黑布，手指被松开的别针硬生生地刺进去，钻心的疼。我放开了蓝，我说对不起，对不起蓝，我喜欢的人是简宿，是简宿啊。
　　手指上的伤口很小可是我还是感觉血在不断地外涌。女子刹那间如同濒临死亡的花朵，在我眼前急速地凋谢下去，一直地变细。蓝低着头小声地否认，不可能的，简宿没有出过门，你不可能见过她。
　　她的身子那么弱，不可以外出的。
　　你们怎么可能认识呢。
　　我只是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爱简宿。
　　我再也没有去bar。和蓝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我知道即使我和她在一起，我还是在想念我的简宿。
　　很多次梦见简宿，她微弱而苍白的笑，脸颊的雀斑闪着蓝的星光，眼睛异常的明亮。她对我说，苏寻可。你愿不愿意跟我走。她说她闭不上眼睛。她走不掉。
　　我在梦里哭了一次又一次。醒过来红着眼暗着脸，沉默无言。

　10.
　　立夏的那日蓝打电话给我，她的声音显得单薄而落寞。她说你出来一下可以吗？我有东西要给你。
　　bar。蓝一身墨衣像极了简宿，她说她已经不在这里唱歌了。她要去别的城市。她说她要带着简宿去春暖花开的地方。她给我一个信封。然后再见。我很想告诉她你们姐妹很像，一样漂亮。
　　可是我来不及说出口。蓝最后给我一个笑容，这个情节在我的眼睛里反复播放，无论是蓝还是简宿，都是如此的笑。如一瞬花开，全世界便春暖。
　　信封里是那张地铁票和一封信。
　　我又看到上面蓝的花朵贴纸。我抚摸它，在心里就开出大片的花田。那朵花像印记一样刻骨铭心，渗入我的眉目，念之不忘，花开不败。
　　信似乎是回忆和纪念的文字。我的眼泪终于如水般倾泻过我的脸颊锁骨，深深低驻扎于连绵的心口。早已隐忍的疼痛泛滥成灾。简宿，死后会不会有轮回有转世，会不会喝了那个什么汤就不再记得我，会不会有灵魂跟随我一路游走。
　　“姐姐，我以为我会一辈子困死在这个家里。我知道我有病，可能活不过二十岁，我也愿意安安静静地生死。可是姐姐，我认识了苏寻可。
　　这是你爱着的女子。你不断地一遍一遍描述她，她的棉布裙子和帆布鞋，她的笑她的眉眼甚至她的沉默的表情。我在你眼里见到疯长的希望和美伦美幻的爱，可你却看不到我如何的落寞和难过。你说你看见她就知道她是和你一样的人，我们是双生的花，你怎么忘了我们心底最最深处的爱和痛其实都如出一辙。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我在你去演出的夜晚见了她。我说苏寻可，我终于见到你。
　　姐姐，其实你在唱歌的时候，我们都是共存的。我们一起歌唱一起微笑一起在这个叫苏寻可的女子面前展露笑靥春暖花开。
　　一起刻骨铭心地爱着。
　　我没有时间了。但我已经知晓了寻可的心意。从见到她起，我便知她是我们此生不息的伤口，是劫。
　　我不会离开。姐姐，你不是孤独一人，我们一直在一起。我就在你身边，徒手歌唱。请带我离开，去春暖花开的地方，且行且歌。
　　我最后的词，《花逝》。我多么希望能唱给寻可听。”

　11.
　　地铁站。
　　我拿着简宿留下的地铁票在站台上，简宿远远地对我笑，隔了人潮隔了生死隔了前世今生，她张开了翅膀。我说简宿，简宿。让我送你。
　　出站的时候我决绝地将票推进去，听见简宿在我心里发出纤细的声，我终于可以离开。然后蝴蝶翩翩飞离。
　　如同从我的胸口散出了记忆，一刹那的晕眩，简宿从此与我无关。她去跟随她的姐姐，面朝春暖花开，一直往前走。
　　我不知道蓝要去哪里。但她不会孤单。她唱的时候，简宿就在她身边，徒手歌唱，且行且歌。
　　转过身。背过往事别离。心中再无牵挂。地铁站外阳光灼热，我的手心里空空如也。
　　十字街口，绿灯闪烁，我径直走入人海。

作者 苏寻可

透明元素

知道么，这张贴在小轩已经找不到了，呵呵，真是件很奇怪的事。
很好的文字，不论其他，只论文字，就是很好啊。
为什么会被删？？？呵呵
当真是“茶凉了，人散了。”

lovew@l

你好啊

透明元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