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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怀念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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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0-26 10:05:18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一
  打小我就是个胆小的人。上帝告诫世人说，若是有人打你的左脸，你须将右脸也转过去给他打，我胆小的情形大抵便是如此。倘若我再愚蠢些，我还很为有一个如此胆小的上帝的存在,而庆幸和高兴。
  我的胆小，不外乎人前的怯懦。对黑暗的恐惧。对蛇鼠虫豸的憎恶，认为它们阴毒、肮脏。似乎所有日常飞禽走兽，或惧或憎,惟一能使我亲近的，除了狗，大概再也想不出别的什么。我认为狗有着友善忠诚的品质，是人所不能及的。
  在一个很冷的雨夜，我独自在一条僻静的马路上走着，吹着口哨。冷不防从黑暗中走出一条狗来，并且似乎有向我走来的趋势。我注意到那是一条成年的沙皮狗，两到三岁的光景.一双极大的耳朵耷在脑袋两旁，肚皮随着走动一晃一晃的。那时我刚刚酒后，脑袋里面一片热烘烘，就毫不惧怕那条狗是否会对我发动袭击。我依然向前走，狗沉默地跟了上来。似乎它只是对我吹出的哨声感有兴趣。我自顾自的吹,时而回头，那狗便立刻站住，一动不动地望着我；我继续迈步，它又沉默地跟上来。这种情形使我觉得好玩。有两次我回过头，却没有见到他的身影，我口里的哨音，便不由自主地变为“嘘嘘，嘘嘘嘘”的召唤。如我期盼，那条狗的身影，便马上从远处的黑暗里小跑出来，隔我一段距离后便又站定，脑袋微微摆动，瞧瞧自己的尾巴，再瞧瞧我,有点羞涩的样子。这样一前一后走了一会，我感到有点累了，便在路旁一个石磴上坐了下来。细密的雨丝拂在我发烫的脸上，感觉很是舒适。
  四周静悄悄的，那条狗仍然在不远处的阴影里徘徊。我试图用哨声唤它过来，它只是不加理睬。我独自想了会心事，幽幽地叹了口气。没留意间，那狗却慢慢地到我的面前站定了，用一种柔和的眼神看我。我试着伸出手，去抚摸它的头，它略有闪躲，便接受了我的抚摸。事实上它要是突然咬我一口，那么我连落荒而逃的机会也是没有的,只有承受它的利齿。它的皮毛极其光滑，细密的水珠歇在它的脊背上，星星点点,在微弱的街灯照射下，闪闪发光。它的颈项里套有一个精致的皮圈，皮圈上钉着很多光亮的铜钉，身上从头到尾干干净净的，我便可以知道它是正道出身，并且很受主人珍视。
  我们就这样静默着，谁也不动，它的眼睛直直地望向远处的黑暗，象是一个思考者。黑夜和孤独感袭上心头,使我开始忧郁.我望着那条狗,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感动.或者是酒精的驱使，我竟默默地流起泪来。我想起契诃夫小说《苦恼》中的马车夫约纳来，他孤独困苦，就连悲伤也无人愿知，只能向他的马去诉说。坐了很长时间，我感到有点冷，想走了，于是站起身,又俯下身子,在它的屁股上拍了拍，朝相反的方向走去。我感觉它犹犹豫豫，又跟了上来.这次我却没有回头，一直向街市的灯火走去。
二
  极小的时候，我便喜欢狗.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日本影片《犬笛》的影响，那时候最盼望的便是能拥有一支那样神奇的小笛，无声地吹，以便世上所有的狗都能听从我的召唤。母亲经不住我再三的央求，一次终于从乡下亲戚那里给我抱来一只小狗。当我揭开提篮上蒙着的棉布，第一眼看到那个小东西时，那种刹那涌上心头的喜悦，是无以言说的,便如同一阵浪潮，很快将我卷入幸福的旋涡里。现在我回忆,大概那就是童真的欢乐,过了便只能回忆,而无从找寻.小狗是普通的家狗，白色的皮毛，有一个红红的鼻头。只是因为幼小的缘故，那毛色看起来就雪白柔和。它在垫了稻草的篮底哼哼地扭动着身子，红鼻子湿湿地发着光，说不出的娇俏可爱。
  那时我还没进学校，所以能够和那只狗形影不离。我将它睡的小纸盒放在我的枕边，以便我能听着它哼哼唧唧的声音入眠。母亲对父亲说，这孩子真有点痴呆,以后不知道会不会好点。却并不是忧愁的口气。如此下来，天天看着狗慢慢的成长，我无比快乐。那种快乐单纯，透明，无忧无虑。
  小狗大些后，逐渐露出顽皮的本性，整天叼着我的鞋子袜子到处藏，要不就是追鸡逐鸭的，弄得“咯咯嘎嘎”，鸡毛稻草到处飞扬，一刻也不得安宁。偶尔半天没动静了，却是守在某个角落的老鼠洞旁边，哼哼地生着气.老鼠并没开罪它，只是它常常追逐不到它们，所以气恼。我通常只好哄它，偷偷拿点母亲做饭用的菜料给它吃,用一种对待情人般的柔情.每天早晨醒来，它一定第一时间跑过来，伸出前爪搭在我的床沿上，吐着粉嫩的舌头，咻咻地朝我喷气。我随便扔点什么，它总是飞快地给我叼回来，有一回我作弄它，在乒乓球上面涂上许多胡椒粉，辣得它在屋里一个劲地兜圈子,笑得我眼泪都流了出来......
  后来它却死了，一岁多一点的时候。它病了很长时间，到后来站都站不稳,什么也不吃,连兽医都说没治了。我便绝了望，守着它等它死。它的眼睛里大多时候一片浑沌，瘦得只剩骨架子。父亲要扔掉它的时候,我哭了很久,我哀求父亲,父亲只是不理,用个纸盒装上了它就朝郊外走.我跟在后面,边走边哭.到后来我连摸摸它父亲也不许.那时候我并不知道父亲是担心传染,只是心里恨了他好久.
  后来又养过一只黑白相交的花狗,却不如那只白狗活泼.只是每天我下学,它总能摇着尾巴老远就来接.上学的时候也是这样,我恋恋不舍,它也恋恋不舍.再某一天它却失了踪,我在等待中盼望了好几天,只是在梦里依稀相见.它却再也不曾回来.大概是跑到别人的肚子里去了.
  以后漫长的岁月,我再也不养狗.作为弱者的存在,其结局一定难免悲惨.而叫我源源的感情,付出的途中,一下子生生拗断.我不能承受那份悲伤,它会让我变得脆弱,并且孤独.
三
  我从没想到一只狗会进入了一场爱情。
  事实上，狗是子虚乌有的。恋情也是镜花水月的。仿佛我坐在电脑面前，听着舒缓的乐曲，不是在怀念，而是在杜撰。然而，敲着字的我的手指，却是百般冰冷。心渐渐地乱,乱如麻。
  那条活在我们思想里的狗有个名字，叫小黑。我说因为它全身都是黑的，眼睛尤其是，黑不见底。你就半天也不说话，我能想象你凝思的样子。我说，如果到了我们家，我们整夜依偎，它就会给我们守门，守住整个黑夜。你说，不，我要和小黑整夜依偎，让你去守门！你的人在电脑彼端，我看不见。但我看到你的心，她在狡黠地笑，女孩子小小的得意，灿烂，天真。
  当我们还是相偎在一起的时候，我们还是说很多关于小黑的话题。在绿树成荫的公园，我们看面前的水流，等长椅上的情侣走开好有空缺.左边的秋千在荡漾，小女孩在上面灿烂的笑，右边是一溜的垂柳.沿着水流排开.水流上横着一根盘根错节的老树，充当桥梁,让我眼前幻出我们走在上面,摇摇摆摆的样子。那是你的城市。盛夏的大街熙攘着很多人，流动着很多车，然后我们牵手去那个庞大的商场底层吃快餐，用你的卡.你说，我们吃完饭，上面就八块钱了。我哈哈地笑着,完了可以再充.有的东西挥霍完了却不能再续.后一句我却没说出口。我想我是不可救药的抑郁的人,好好的就要想起悲伤一场.那个商场好大啊，到处金碧辉煌,穿来穿去，好象永远没有出口。人们都在里面走着，我们也是，也许走到出口，会只剩下茫然。
  你说，有小黑在，就不会怕被你欺负，也不会迷路。仿佛你就是它的主人。你每天向我描绘两个人一条狗在一起的样子，乐此不彼.必须有星星，必须有田野小径，身后是我们家，小黑永远在前头颠颠的跑;或者地球上最后只剩下我们三个,可以终老.你偶尔提一提在南京的那个前途优秀的年轻人，有点微胖，却对你很好，不像我这般凶。偶尔又提一提最近又有某个条件极好的追求者，你都不屑一顾.每次你都带着轻描淡写的神态。我便知道,你终于还是要离我而去的,现实的差距,虽然不如心灵的差距那般遥远,但那差距却是看得到的沟壑,凭我们的懦弱的魂,永远不能逾越.有些故事，结局其实是没开始就注定好了的。就象我还没动笔的小说。
  于是有一天你说，小黑大概快死了罢。我说，怎么？你说，元旦那天，我要做人家的新娘了。我说，祝贺你.于是便是沉默,跨越千山万水的沉默.元旦的那天，和以往不同,很有点冷。我裹着衣服,在热闹的大街游荡.天黑的时候,喝了些酒,继续游荡,像一个没有家的幽灵.我仍然是要为你祝福的.只是想问你,不知你有没有为那只狗的不幸结局,而悄悄哀伤？或者是有的吧,那么我便要告诉你,作为弱者的存在,其结局注定是场悲伤,虽然它只是在我们的思想里活过,我们也无法不动心肠.我不会哀伤,却会为它惋惜.虽然我也没见过它。

  后记:某一天于电视里见到某地区大范围里捕杀狗,说是因为狂犬病泛滥.于是看到成千上万只狗的尸体,重重叠叠,堆积在一个大坑里,被掩上土,让人想起二战的纳*粹和集中营.有人说,若是运到别的地方,那可以获得很多钱;有人说,为了环境清净,生态平衡,社会安全,是要控制好些.前者我理解,后者我也理解.怪只怪心中一时不忍,竟生出感情,于是有了此文.怪只怪一惯受了"慈悲"的哄骗,以至见花谢伤心,见月缺伤情.却并不是想嚷嚷,我就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