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开在正月里

弯弯南浦月

作为**人的媳妇，正月里的头几天照例是在**过的。
大年初一，是给已故婆婆上坟的日子。走进墓地，见很多人在燃放烟花爆竹，肃穆的气氛逐渐被各种喧闹声所掩盖。墓地里零星种着几株腊梅，风中飘零的几朵黄色小花诉说着韶光逝去的凄凉。婆婆坟前的石碑依旧如此地冰凉。我要四岁的女儿给奶奶拜几下，告诉她从没见过的亲奶奶就睡在石碑下面。女儿问：“妈妈，奶奶睡在下面冷不冷？”天真的童音听着却倍觉心酸，婆婆温和的笑容，太多的过往在脑海里轻轻晃过。老公早已接口回答孩子：“有时也冷的！”
亲戚们大部分住在乡下，那里有大片的青梅林。往年正月里，满枝的绿梅竞相吐艳，缕缕幽香钻鼻而来，那是无法拒绝的美丽。
也许今年的春节有些早，梅树枝头还只是菜籽般大小的细小花蕾，看来我是等不到绿梅花开了。好在我只是一个简单快乐的小女人，一只硕大无比的枪蟹就能让我吃得眉开眼笑的，至今回味无穷。顿顿美餐之后，我的身边总是围绕着一群小表弟小表妹，他们殷勤地给我端茶送水，并积极地陪我的孩子玩，交换条件是我得出各种各样的谜语，讲各种各样的笑话。这对我来说自然是小事一桩，眼珠一转，信手就能拈来。比如，“一点一横长，口字当正梁，孩子要吃饭，耳朵拉拉长。打一字”。老表们嬉笑着用树枝在泥地上比划着，几个舅妈也过来悄悄地看着，心中肯定也在默默地猜，结果是最小的表弟划出了谜底，有趣的是他当时还没学过这字，他一比划出来，旁边的表哥们倒是大喊“郭，郭，是郭！”……大家一起开心地笑着，笑声让一切美好起来，让我把梅花也渐渐淡忘了。
快乐的日子总是飞快，回沪前的一个晚上，三舅再次要宴请我们，不过是在他**新安置的家里。
第一次走进三舅的新家，就意外地闻到了一阵幽香，是梅香。我的目光循着香味搜寻着，只见阳台上一株一尺多高的盆栽梅花，枝间缀满了红色的花朵和花蕾。哇，原来很多美丽就是这样不经意地到来，带给你满满的惊喜和收获。我围着梅花，情不自禁地哼起了“红梅花儿开……”一直到他们催我吃饭。
饭桌上，三舅问：“喜欢那株红梅吗？”我说：“红梅开得真旺，太美了，当然喜欢！”“那就拿到上海去吧！”“君子不能夺人之美！”我伸伸舌头。三舅和老公都笑了起来。
三舅一度指着盘野猪肉要我多吃，说那是难得的美味，是乡下搞来的。野猪肉白白的，精肉比家猪肉看上去粗糙，皮层厚厚的，却几乎无膘，不吃肥肉的我犹豫着夹了一块来尝，竟没有半点肥腻，真香！我不由地感叹：“**真是好地方啊，山珍海味我都尝到了啊！”老公也帮腔：“这句话倒是真的！”大家的兴致更高了。
酒过三巡，话是更多了。三舅问我：“阿月，新婆婆人怎么样？”
我边咬着枪蟹边说：“人挺直爽的，看得出对爸挺好的，看爸都年轻了，衣服都是簇新簇新的呢！舅，你一家对我们家真是没得说，舅妈么给弟做媒，你么给爸做媒。”
话音刚落，老公失声而笑，三舅笑而不语，三舅妈却笑得有些尴尬。她给大家斟了些酒说：“初四你家请客，你们小阿姨又哭了，说本来这是自家阿姐该享的福啊，现在都被别人享去了。”
“就那次去香港玩了一次，两个人看起来还挺潇洒，说实话，爸这几年还妈生病时欠的债，又给弟操办婚事，**（新婆婆的名字）根本没享到爸什么福！看爸过得不错，我们理应接受，对不？”我说。
“对！不过这种接受是很难受的啊！”三舅放下了筷子，停下了酒杯。
这时老公开口了：“小阿姨是出于对我妈的姐妹深情，我从心底感激她，作为儿子，任何人也无法取代妈在我心中的位置，但我爸这么好的一个人，我怎忍心看着他形单影只，过着衣食无人照料的生活？”
“是啊，我明白大姐姐没有了，大姐夫也就没有了，但大姐夫那么好的人，大姐姐病中，他什么都做，背了那么多债，后来就一个人，那么可怜，所以也就给他做媒了。”三舅说。
“爸一直思念着妈，记得妈走后半年不到，我在××坐月子，妈的遗像一直放在爸床边的茶几上，请来照顾我月子的大妈檫桌子时把遗像扶正了，爸看到了又是很伤心，怔怔地又把遗像合倒了，第二天大妈又要把遗像扶正时，我叫她把遗像原样合倒。”我说着，三舅和老公注意地听着，一声不吭。
我接着说：“那会子，我亲耳听到乡下的阿红姐打来电话给爸做媒，爸说‘谢谢你的好意，三年未满，小儿子未结婚，我现在还不考虑’。后来我才知道那就是**托人说亲的，要不是三年以后，三舅你来说媒，爸肯定是不考虑的啦，不过这也说明**对爸是不会差的。”
“噶会差格啊？噶多年数等郎哉，说媒的人也不知请了多少！”三舅妈一句话引得大家又笑了起来。
想起他伯父也说过，“追求了那么多年，对你爸一定是很好的。”当我重新转述了伯父的话时，大家笑得更厉害了。
也不知何故，提到了三舅初一醉酒的事，三舅说“我别的场合都没有喝醉过，也只有在梁弄才会喝醉，当时举杯的时候想到我们七姐弟少了一个，总觉得心中异样的！”
“这怎么会一样呢？去年春节，我们回来时，××家里一个人也没有，月儿是不是？”老公插话说。
“是啊，去年春节，我们三个到**家里的时候，一个人也没有，冰箱里一点吃的也没有，天也是这样下着雨，我当时问他怎么这样时，他一声不吭，出去买了很多菜回来，默默地做给我们母女吃。差一个人，真的是差不起啊。”
我想不到如此一句竟引得两个大男人泣不成声，三舅哽咽着说：“如果我大姐姐在，她肯定会在**等你们的，过年时，她肯定也会叫我的！”
老公念叨着：“子欲孝而亲不在！……”
于是，三个人一起抹眼泪了，三舅妈还在厨房里悄悄地忙着，女儿不看她的美术片了，也跑过来陪着大家一起落泪。平静之后，我说：“三舅，我和他都是自立惯了的人，这些不快都是很短暂的，我们一家的生活也过得越来越好，你就放心吧。”
三舅点点头：“对，活着的人要过得好！阿月，别笑话舅失态，积在心中多年的话，今天我都说出来了。”……
回上海的路上，娘舅外甥喝酒喝得哭哭笑笑的一幕，成了没心没肺的我们的谈资。我说：“三舅那么一个大男人，想不到心这么软。”他说：“都是你呀，尽讲些揪心的琐碎，三舅终于挡不住你的最后一击！”哈哈哈，我开心地笑了……
从**回来正好十天了，和老公聊着聊着总会扯到**，说到**的亲人，而这次印象最深的还是三舅家的欢笑和眼泪，还有那盆美丽的红梅花儿。开在正月里的梅花啊，那丝丝缕缕的幽香是永远也挥之不去的牵挂。

[此贴子已经被三石头于2006-2-17 10:33:01编辑过]

三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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