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我爱过的男人

起床

所有我爱过的男人




2004年的秋天，我应该从明亮的早晨开始怀念，直到林子沉寂，树叶在月光里留下倒影。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风，降温，但月亮很圆。

我躺在细细的灯光下，我躺在“哗哗”轻响的叶子上，我从一朵云跳到另一朵云，从一座山冈跃上另一座山冈。我遇见了他们，他们，所有我爱过的男人。我在秋天，而他们是在春天，他们在我的花园里游手好闲，叽叽喳喳，喝茶，看书和聊天。“那时候她叫‘起床’。”“不对，我叫她‘惊呆的孩子’。”“呵，我给她取的小名，叫‘糖糖’。”他们身材英武，面容清瘦，说话的音调却一致地沉稳厚实，令人砰然心动。

他给我读诗，他读：“在春天/暖暖，我是你目光下的池塘。”我会抬起头望着他，我望着他清澈的眼睛，真的想起池塘、浮萍、鸭子、倒影，以及流向远处田野的小溪。在清澈的小溪里，我们是两尾刚刚学会跳出水面的小鱼，我说，我看到了一棵结着红果子的柿子树了！你说，别看啦，我这里还有一只公鸡美丽的倒影，快往前游吧！我们游啊游，游向大海，因为我们曾经说过，要把彼此的名字写在沙滩上。“你写错了！”“你才写错了呢！”其实，我们都不认识字，我们怎么会认得那些方头方脑的文字呢？我们用胸鳍在沙滩上乱拍，拍出的是你身上十字型的花纹，和我身上百合花样的花纹。有阳光的下午，我们在海边笑啊，画啊，我们睡着了。而大海却偷偷地拿起橡皮擦，满怀羡慕地把它们擦个干净。

说起干净，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顶顶爱干净，却又顶顶不干净。我的手里总是握着一把野花，指尖流淌着各种颜色的汁液。我的裤脚上有泥巴，有草籽，有时候还有白白的粉笔灰。可是你从来都不说我，你从来不像别人那样嫌我脏，因为你知道那些花是送给你的呀，你也知道我去了“魔鬼峡谷”探险，你也知道我最喜欢用青藤编一个圆圆的花冠，戴在自己头上，你把我从水沟里拉起来的时候，比我还要脏呢！长大以后，我却真的爱起干净来了：不敢坐在泥地上，不乱摘路边的花，垃圾都乖乖地丢进垃圾桶。我写给你的信也很干净，用的是素色的信笺，没有图案，上面躺着我娟秀的字迹。这时候你就知道了呀，知道那准是我病了，我过得不好，或者，是我想你了。你从千里之外来看我，脸上带着疲倦和灰尘。

你在一棵树下拉住我的手，说，你说：“你的手这么冰。”我忍住眼泪，没有说话。枇杷树从院子里深出褐色的枝条。我们在小巷里走了多少个来回呀，冷冷的风吹过来，你用宽大的夹克衫把我包在怀里，我的小手像几颗小花豆撒在你的田野里。你说，我们再走走吧，因为楼上的小妹妹在不停地弹《绿袖子》，你喜欢这首曲子，《绿袖子》。

而我没有防备，我没有防备。我在哼着《绿袖子》，我仍然写信给你，我相信你会回来看我，会给我说北方的故事，会在雨天给我撑绿色的小伞，在玻璃上写“我爱你”……可是我的小腿长长了，我穿上了妈妈的连衣裙，我在没有人的地方掉眼泪，我想你。我以为我会依旧写信给你呀，我以为我还坐在高高的树枝上晃着双腿，等你把我抱下来，我以为我还是以前的那个我，胆小、爱哭，圆眼睛，一到冬天就手很冰……

可是你已经去了美国，去了北京，去了上海，或者去了别人故事的中心。你年轻健康，爱喝啤酒，你高声谈笑，跳DISCO，你被爱你的女人包围着，你写自己的畅想，写你的计划，你的未来……

但是没有回忆。

我也没有回忆。

多年以后，我想起你，你们，或者他们。他们像一朵朵花，开在我经过的路上，我浇水，除草，却没有结果。他们像我手里的葡萄，我一颗一颗地尝着，酸的？甜的？我吃完以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餐桌。他们像海里的礁石吧，像那些爬上沙滩的贝壳，在晴朗的夜里，在海水悄然退去的时刻，偶尔抬头看着繁星闪烁的天空——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风，降温，但月亮很圆。（04-10-31）

三石头

在一个人的旅程写下满满的回忆，无论何时何地，你都是富有的。

水芙蓉

过往有些悲欢
总是去而复返

起床

菲儿，好久不见，最近在厦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