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 落

起床

他是被轮椅推进教室的。我们惊奇地瞟了一眼这个新转学来的同学，若无其事地笑着跟他问好。他环视了四周，书包松松地搭在怀里，身后是一个高而瘦的女人握着轮椅的把手。那个女人的表情很不好，灰暗的脸上有一些隐藏不住皱纹。

我们不问他病因，仿佛他从来没有病过。但是我们出去上体育课的时候，习惯锁门的我关门前就会愣一下，他总是不做声地坐在那里埋头做功课，似乎没有意识到一群吵吵闹闹的同学的消失。那一刻我的手有点颤抖，却找不出一个准确的形容词来表达心情。

关于他的真相在班级渐渐流传开，“他得的是血友病。是妈妈遗传的。”我的眼前浮现出那个女人揉皱的脸，每天，她都会准时等候在教室外面，默默地把儿子推来，再推回去。如果老师拖课了，我就会感觉她的目光象水一样泼进来，让我有点失神。后来我隐隐约约知道，我们的教室在一楼第一间，这是他转学的真正原因。

国庆过后，他没有来。一天，两天，三天……他没有来。期末考近在咫尺了，我们在满满的作业本里抬起头来，偶尔会看到他臃肿的身子应该在的座位是空的，但谁也没有说什么，初三了。第12天的清晨，依旧是那个女人，推着他走在鼓浪屿最陡的一条斜坡上，走得很慢。我们追上去，推了一把，轮椅很沉很沉，大家都清脆地叫着“阿姨好”，但是脚底都用了很大的力气，好象要把鞋子磨穿。我第一次那么近地看那个女人，她的手指很长，青筋暴露，指甲盖是灰的。

我们终于忍不住问他，原来他削铅笔的时候不小心割伤自己了，于是血流不止。他说这些的时候一直低着头，眼眶是红的，笔尖在稿纸上刷刷地动着。中午的空气顿时重了起来，我们都各自回到位子上写作业。其实我早就问过妈妈，血友病病人常常止不了血，需要亲人来输血。“她嫁过两个老公啊！都死了！！”想起班级里的消息大王那一天趴在我耳朵旁边说的话，眼前再一次浮现那个女人的脸，薄薄的嘴唇，瘦削的脸，都是灰白的。

学习插满了流水一样的日子，他的成绩不错，但总是考不到班级前三名。季节慢慢变深，树叶几乎落光了，他永远坐在那里算永远算不完的习题。偶尔有几天没有来，我们也知道是他的牙龈出血了，大家用零用钱凑了几百块，却没有人愿意送到他家。

有一天中午，我们正在打拍子练唱歌。那个女人突然来了，在窗口停了一会儿，进来的时候竟是微微地笑着，然后从一个袋子中掏出什么，问我们吃不吃？“什么呀？”我瞪大了眼睛，她走过来，放了两颗在我手里。两粒油柑，透碧的身体象硬币般大小。记得小时候很喜欢吃糖葫芦，那糖葫芦就是用油柑泡了糖做的，想来应该味道不错。“慢慢吃啊，千万不要吐出来，一定要吃完。”她翻来覆去地喃喃着这两句。我有点惊异，丢了一颗进去一嚼，哎呀，那个酸和苦涩，象寒流一样涨满了整个嘴巴，大家都“啊啊”地叫起来。“一定要吃完，会甜的。”她就那么看着我们笑，在教室里走来走去。

过了一会儿，嘴巴被酸涩的感觉浸透了，从喉底竟然流出一点点甘味。不是甜，象灯光一样平和而温柔的温度。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悄悄地走了。我们望着窗外，也许她正走在鼓浪屿的某一条小巷里，走进那间漏雨的矮房子里，收拾着家里琐琐碎碎的每一个角落。（2002-09-29）

透明元素

生活就是这个样子，
苦涩里有些许甘甜。
只不过要那些有心人才可以看得到。尝得到。

咖啡速度

会甜的，我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