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峡谷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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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迪    转贴自：作者惠寄    点击数：2985    更新时间：2005-3-4］              
                                    
  
  
2003年5月17日

    9点多钟出发，步行经林芝县沿江前往雅鲁藏布江渡口，10点20分乘上手扶拖拉机，直到12点15分，乘坐将近20公里，花了五元钱。然后继续步行，12点50分到苯日神泉，挂了好多的经布和哈达，接了半杯神泉水，喝几口，沾沾神气。
    3点走到杨鲁村，中间淋了40分钟雨，身上基本湿透了，碰见几个收废铁的商邱老乡，说还有30公里可以到米瑞乡，就到渡口了。
    巧得很，3点40分来了一辆卡车，站在车厢上，4点40分就到了米瑞乡，只花了10元钱。问了几个人，都说到渡口还有七、八里地，过江就是米林县，不管怎样，过了江再说，能在雅鲁藏布江边过夜也不错。5点出发，到江边，渡船一叫就过来，渡江费5元钱，6点半到了米林县鲁霞村，村口就是边防派出所，我没有边防证，正担心着呢，就有一个军官（后来知道是派出所长）过来要身份证，并问来干什么，我看到路边堆了很多木头，就随口说：来问一下木头，居然还蒙了，他没有多说什么就放行了。到旁边一个小饭店一问，竟然没有饭，只有成桶的方便面卖，还不能住，要住的话，只有到7公里外的丹娘乡，没有办法，继续走吧，终于在8点15分到达了目的地。大约算一下，今天行程70多公里，步行的有20多公里，还算顺利，也没有感到太累。
    住在一个开商店的老板家里，他三个儿子都在上学，一个高三、一个高二、一个初三，他说起来，我今天还真走了个近路，而且花的钱还少，就是这一路路况不好，交通不方便，没有客车。他说起来，不论去雅鲁藏布江大峡谷，还是去墨脱，都要先到30公里外的派乡，然后再有10公里到转运站，就到了岔路口。明天有客车，要下午3点左右才能到。
    这里藏族住的全是两层的木头房子，而且下边也有窗户，看来这里历史上治安情况好一些。我住在二楼，下面是一个歌舞厅，年轻人跳的是藏舞和迪斯科，想不到在这里饱了眼福。这里用的电是驻军一个炮连发的水电，每个商店每月收电费300元。整个丹娘乡一共只有十几户人家，几乎家家开有店：饭店、商店、录象厅、台球室、茶社等等。
    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睡觉，也算是一种享受吧。

5月18日

    一夜大雨不停，我在朦胧中不知为什么，老是感觉在随着一股很大的水流跌宕回旋，不但上下左右盘旋，还会往上冲，有点奇怪。早上九点多了，还不想起来，想到是躺在雅鲁藏布江边上，就感觉是一种享受，懒懒的躺在床上，听着水电站传来的巨大的水流声，听着各种鸟叫声和迟来的公鸡打鸣声，怡然自得，不作它想。起来以后，也没有办法，只有等下午三点的客车，走路有点划不着，而且，明天还要走长路，得留点儿体力。没事干，就看录象，费了四个小时看了部《战争启示录》，是讲美国的越战的，结论就是：恐惧。
    不到3点就乘上了去派乡的客车，一直沿江走，江面很宽，大约有几百米宽，水流清澈、平缓，没有一点江的风度，两岸的山上很少有树木。4点半到了转运站，马上到饭店里打听情况：先问墨脱，几个人都说不能去，一是因为“非典”不让去，主要的是要翻越的多日拉雪山上积雪还太深，至今没有人从这里出来，也就没有人敢进去，听这么一说，我去墨脱的想法彻底放弃了，只能说我现在和墨脱没有缘分，只有留待以后了。
    正在说去大峡谷的事，来了一辆我已经在路上见过两次的福建牌子的吉普车，一次是在泼密，一次是在昨天的路上，车上一男一女，是自驾车出来旅游的。男的姓张，说起：从这里开始，一直到墨脱县的巴昔卡，全长504.9公里，是98年国务院命名的雅鲁藏布江大峡谷，平均深度（相对高差）5000米，最大深度6009米，是世界上最长最深的大峡谷了。 他们说起明天要去离这里十几公里的南迦巴瓦峰，该峰海拔7782米，是世界排名第十五的大雪山，准备在登山大本营住一夜，以便后天早上拍摄主峰。他们说要请两个背夫兼向导，价钱是每人每天60元，并且将车子存放在其中一个40岁左右的背夫契若家里。我一听，也很感兴趣，就想一起去，感受一下这种生活。他们态度不积极，什么忙也帮不上，我就和契若商量，今夜先住在他家，明天借用他的被褥，我自己背，一起到山上去，住牧民的牧屋。
    契若同意了，我们两人5点40分一起出发，去十几公里外的葛嘎三村，我们有运气，上路不久就乘上了一辆拉木头的大卡车，把最陡的一段路过去了，才下车，沿途山上满是茂盛的树木，很多合抱粗的大树，7点10分就到了他家。
    契若家是新盖不久的房子，上下两层，总面积约有300平方米，他说花了大约5万元，主要是买木料和工钱，这里大树虽然多，一是不让砍，二是没有路，砍了也不好运下来。
    晚饭吃的是刚包的菜包子，味道还挺好，睡前帮他们调试了新买的电视天线，虽然当时没有出图象，但告诉了他们解决的办法。今天是到西藏以来第一次睡在藏民的家里，感觉特别好，空气是湿润的，山、水和树木混合的气息十分浓厚，使人想沉醉其中，长睡不醒。

5月19日

    原来说好的，福建人的车子九点钟到，我们两个人的装备全都准备好了，结果等到9点10分车子也没有来，有过路的老乡说：有个小车早上很早就已经上山了。他们说话不算话，我也没有办法，只好放弃登南迦巴瓦峰的打算，先往峡谷里走一段再说，虽然是阴天，感受一下一个人在大峡谷里沿着雅鲁藏布江走的感觉应该是不错的。
    告别契若，我踏上了旅程。
    走了不过半个小时，河床变窄了，只有30米左右，山也变陡了，平静的江水咆哮起来，发出巨大的声响，有点儿峡谷的味道了。10点20分，终于下到了江边，第四次碰见了福建人，不知还有没有缘分第五次见面。
    11点20分，到了五村，赶上了昨天已经见过面的牵着两匹马的仁吉，他昨天夜里住在了四村。
    “又碰到你了，你去哪里？”我先发问。
    “我去六村，那可是最后一个村子，再过去一直到印度都没有人住了。”
    “还有多远？”
    “要走7个小时吧，你是干什么的？”
    “我退休了，没有事儿转着玩儿。”
    “去我们那里玩儿吧，我们那里可好玩儿了，有狗熊、有獐子，你去了我带你去打獐子。”
    “真的？”我可是真动心了。
    “当然是真的，打狗熊也行，不过要碰，不像獐子那样多，随便就可以找着，前年我碰到了两只狗熊，就离我这么近，我开枪打伤了一只，另一只扑上来，我赶快往树上爬，枪也掉了，狗熊扑上来在我腿上抓了一下，当时我还不知道，”
    说着，他拉起裤腿让我看他左小腿上的一条粗长的伤痕。
    “辛好我的狗好，当时就扑上去咬狗熊，狗熊才松开了我去咬狗，我脱离了危险，我的狗却死了，那真是一条好狗啊！唉！”他说着深有感情的长叹了一口气。
    “那我跟你一起去，咱们明天就去打獐子！”我很兴奋的说。
    “明天不行，我家里新盖了房子，还有好多活要干，最起码要把石墙垒好。”
    “行！明天开始我先帮你干活，把活干完咱们一起去打獐子。”能在他家住一段已经是我求之不得的了。
    “你说得是真的？你真的帮我干活？”
    “当然是真的，我差不多什么活都会干，我过去干过几十种工作。”我很有信心的说。
    “那我家住的可是不太好，新房子还不能用。”
    “没问题，我这人能凑和，怎么都能过。”
    “那就这样说定了？”
    “说定了！”
    “不变了？”
    “不变了！”
    “还背着包干什么，快放到马背上。”
    说着，他就帮我将大约七、八斤重的背包绑在了马鞍子上。
    说话中间，他至少喝了三、四次酒，还让我喝，这个人看样子是离不开酒的。
    他还对我留了近三个月的大胡子很有兴趣，我只好半开玩笑的说：胡子是男人的美嘛！实际上呢，开始是懒，后来就给自己的懒找理由：可以与当地人同化，让别人都感觉你是当地人；可以给别人一个懒惰、潦倒的感觉；可以给别人一个贫困的感觉；总之，让别人看不起自己，我认为是对自己有利的。
    12点，我们高高兴兴地一起出发，一路同行。他马上就让我骑后边那匹没有鞍子的马，那匹马可能是没有调教好，也可能是它不愿意没有鞍子被人骑，更可能是我技术不行，毕竟过去我很少骑马，我一骑上去，那匹马就乱颠乱跳，很快我就被摔了下来，如此连续被摔了三次，他在旁边高兴得哈哈大笑，我也实在丧失了信心，只好他骑马，我走路，好在我腿脚还行，还能跟得上，不算特别吃力。
    我们边走边聊天，仁吉今年28岁，是村里的党支部书记，村里有七户人家，共有60多口
人，没有一个孩子上学，要上学得到100多里外的派乡上，都去不了。他有四个孩子，老大11岁，是女孩子，现在跟他的哥哥挖冬虫夏草去了，一季可以挣三、四千元钱，这可是家里的主要收入；家里有五匹马、6头牦牛，地多得是，种旱稻、小麦、莜麦、青稞麦，打的粮食吃不完。
    说起来可笑，他这次往返奔泊4天，到派乡赶集买东西，只不过买了10瓶酒，每瓶4元，而村里卖6元；12袋奇强洗衣粉，每袋3元，而村里卖5元，另外给小孩子们买了一合水果糖。问他划算不划算，
    “划算啊，反正在家也没有什么事。”
    他有点儿喜欢开玩笑：我在前边走，有岔路他故意指错路，他就很开心；走在悬崖峭壁上，他明知我不敢骑马（掉下去肯定没命！），左说右说，非要让我骑马不可，最终以他的哈哈大笑结束；一会儿又打着马飞快地跑到前边，我紧赶慢赶，一身大汗地跑到前边，他可好，喝了酒躺在路边睡大觉，叫人哭笑不得。
    他睡觉，我就有机会欣赏优美的大峡谷风景了：这会儿水势平缓了，只有隐隐约约的水声、断断续续地有几种鸟的叫声，四周那种大自然的安静，带来一种宁静、祥和的氛围，也许这正是大自然的本原，它永远如此默默无声地度过亿万个春秋。
    看着安详睡觉的他，我真感到幸运，能到荒野边缘的六村住一段，远离人群，贴近自然，实在是我理想中的地方；在那里，了解他们的生活、思想、信仰以及他们对生活的感受，和他们一起生活、干活，和他们融为一体，交个永远的朋友，这是我的长项，我还是很有信心的，想起这些我就很兴奋。
    到了一个很大的坝子，这次我骑有鞍子的马，仁吉骑没有鞍子的马，他不但掉不下来，还将马赶的奔跑起来，他泰然自若，看来完全是个技术问题，以后几天我要好好学学骑马。
    在我们休息的时候，有两个四村的藏民赶上来了，他们也要到六村去，太好了，又多了伙伴。
    其中一个人，98年中央电视台组织到大峡谷探险的时候，从这里经过，雇了60多个背夫，他也参加了。他今天要到六村老丈人家，请人帮忙要在这里捉一条牦牛当礼物。原来，这里农民的牦牛和马都是散养的，春天开始放到外边不管不问，到秋天再赶回家去。只不过在村与村之间的要道上加一道栅栏门而已。他今天在这里捉一条牛，然后就栓在这里，明天要老人家来一个人将牛作上记号，然后照样放归自然，不过主人已经变换了。
    我们说着话在前边走，仁吉喝醉了在后边睡觉，不觉就拉开了距离，他们对仁吉的醉酒习以为常，根本不当回事，我可是有点担心他赶不上，毕竟我是要住在他家的。我们等了半个多小时也没有等到，我多次提议，他们就叫我牵着马去接。我又往回赶了有半个多小时，才见到仁吉，我们四个人会合的时候，已经5点40分了，正好他们也把牛栓好了，我们于6点一起出发。
    仁吉喝的太多了，只好骑上了马，但以后的两个多小时中，他多次谦让，让其他的人骑，这看来也是藏族人民的一个良好习惯。
    我们走在一处沙滩的时候，有鱼跳出了水面，我不经意地问：
    “这里鱼多吗？”
    “多的很。”
    “你们不捉鱼吃吗？”
    “阿弥陀佛”，三个人异口同声地念佛，可见他们的信佛已经到了自然而然的程度。
    7点50分，翻过了一座小山，居然看到了拖拉机的轮胎印，我奇怪的不得了。原来村里有三台，第一台是马驮人扛回来的；后两台就是用机船载回来的了。
    随着拖拉机痕迹的出现，几十里纯自然的状况有了改变，开始有了人为破坏的痕迹，有了树桩，有了伐倒的树，看来，文明和进步必然伴随着对自然的破坏。
    8点30分，终于到了六村，到了仁吉的家，今天一天完全步行，走了差不多40公里山路，也确实有点累了。很快就吃上了晚饭，是大米饭，炒的咸菜，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再怎么也该有点肉呀，第二天我找遍屋里也没有一点儿肉，我才明白。
    吃完饭，仁吉马上急不可待地领我去看用汽油发电机发电放的录象，这是他在路上已经多次吹嘘过的了，而孩子们连饭都顾不得吃，早早就去看录象了。我到一个屋子里一看，有40多个人在看，片子是《荻仁杰》，一问仁吉呢，村里只有这一个片子，已经放了将近半年了，全村人基本上每天都来看，但到现在仁吉还不知道是什么名字。听着，我的心就沉了下去，而且越来越深，直至无底深渊......
      11点半，我们提前回来了，几个孩子捧着饭碗，用手抓饭，大口地吃着连一根菜叶也没有的白米饭，是那么香甜，我直后悔刚才没有给他们留哪怕是一点儿呢！吃完饭，几个孩子没有例外，一个个都把碗舔得干干净净，根本不用再洗了，他们的妈妈确实也没有再洗。
    该睡觉了，主妇在火塘边放了一条厚毡垫，又在上面放了一条薄毡毯，没有单子，上面又放了两条毯子，算是被子了。我一看，我实在是享受了最优厚的待遇，而他们所有人，全都是只有一条毯子，下面铺的全都是破破烂烂的毡片，处处漏着木板，所有的人都没有枕头，想要的话只有自己的衣服。
    整个房间大约40平方米，住着他们夫妇两个，三个孩子和我，家具只有两个小碗柜、一个小桌子、两口箱子，其中一口上着锁，放着全家的细软。
    房子到处都张着口，每块木板之间的缝隙都有几公分，上面的多处地方可以钻过人去，我躺在床上正好可以看星星，和在屋外没有什么差别，而这就是他们住了几十年的地方。
    我躺在被窝里，冷风嗖嗖，我只有蜷成一团才能感到一点热气，而他们常年如此，是怎么度过冬天那漫漫长夜呢？
   
5月20日

    我被冻醒了，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雪山、蓝天、白云。
    6点30分，主妇起来就生火，然后是烧水、做饭，漆黑的手揉着雪白的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将一个个面饼放在锅里，成型之后就将它们放在火灰里，等待成熟。
    仁吉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放在床头的酒瓶，美美地灌上一大口。  
    孩子们起来穿上衣服，出去跑一圈回来，就穿着鞋在床上跑来跑去，根本没有床的概念。
    吃饭了，所有人围着火塘坐成半圆，从火灰里拿出面饼来吃，一块块撕下来蘸着几个干辣椒泡的盐水，喝着咸茶叶水，由于饿了，这样的饭我也和他们一样吃得很香。正吃着，蹲在正中间的最小的两岁多的小女儿拉了屎，主妇从门外捡了一块破抹布，擦擦卷卷就拿了出去，没有一个人说话、没有一个人有什么表示，这完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也同样无动于衷，环境对于人的影响确实有很大的作用。
    奶奶来告状，仁吉用绳子将两个分别是10岁和8岁的孩子都捆起一条腿，威胁要把他们吊到梁上，两个孩子吓得哇哇大哭，哀求不止，折腾了足有20分钟才算完事，孩子们马上溜出屋去，再也不见回来。
    10点开始干活，是要用石头垒一道近半米宽、1米高、20多米长的石墙，别说，这活儿我不但没有干过，连见都没有见过，不过，除了搬石头累以外，技术上不算太难，时间不长我就掌握了要领：每块石头尽量放稳，让平面朝上，而且要注意石头的大小，最好能让接缝处形成一条直线。
    仁吉可好，一看我会干了，就借口头痛，回屋里睡觉了，让我和他老婆两个人干。
    2点半，吃了和早上一样的饭菜，我们没有休息，又干了起来，仁吉照样缩在屋里，路边过来一个村里的哑巴，有40岁左右，仁吉和他比比划划，又拿酒让他喝，哑巴也垒起墙来，仁吉在屋里睡得更香甜了。
    7点半，仁吉宣布下班，我也确实有点儿累了，手指头也磨的生疼，没有兴趣出去转转，就坐在火塘边看他们做饭，晚饭看起来还不错，米饭和炒的孩子们带回来的一篮小白菜，由仁吉的没有出嫁的妹妹掌勺。
    8点半吃晚饭，由于饿了，我吃得特别多，足足吃了两大碗。
    吃完饭，我感到很满足，就这样的生活过下去，实在不错，还能减肥，效果一定很好。仁吉又提出去看录象，一问，还是狄仁杰，实在没有兴趣，孩子们照常去了。
    本想乘这个好机会和仁吉聊一聊，了解点儿各方面的情况，谁知，他倒先开了口，直把我吓了一大跳：
    “刚才我妹妹说了，让你明天走。”
    “什么？”我实在不相信我的耳朵。
    “我妹妹说，村上的人都说了，再让你在这里会惹麻烦，公安局的人会来找事。去年，有一个外来的人在这里，就被公安局的人来抓走了，现在还在监狱里住着呢。”
    “我也没有干犯法的事，公安局的人不会来抓我。”
    “那谁也不知道。”
    “我今天干了一天活，也没有出去转一转，你明天总得让我玩儿一天吧。”
    “那不行，我妹妹说了，我也没有办法，你明天就得走，本来，昨天村里的人就提出来了，是我今天让你多留一天的。”
    我一听更火了，你明明知道，今天还不让我玩一玩，怪不得今天白天我几次去解手，他都问我去干什么，敢情一直就将我当敌人对待，怕我搞什么破坏活动，这样一想，我反而平静了，村里的人都这样想，众命难违呀，在人家的一亩三分地里，只能按人家的意愿办。
    “好吧，明天我走。”我满心不情愿的答应了。
    “那你想想还有什么事没有？”
    我还真想了一下：
    “既然明天我要走了，那除了早上起早一点儿出去转一转，其他没有什么事了。”
    “没有什么事了，那就睡觉吧。”
    按照惯例，我要写些东西，何况我现在正是不痛快的时候，可是，还没有写几个字，仁吉又说话了：
    “你背包里都装的什么东西？”
    “衣服、照相机、还有点儿吃的，你要想看就看一看。”我没好气的说。
    “让我看，那我就看了。”
    说着他就走过来拿我的背包，看在他半天没有私自翻我东西的份儿上，我打开背包，一样样东西拿出来让他看，他看得可真叫仔细，每件衣服都揉一遍，连卫生纸都揉一揉，照相机也打开套子和镜头盖看一看，他把东西全部看完，又拿起包抖起来，我纳闷了：
    “你到底要找什么？”我满怀愤怒的问。
    “你带钱没有？”
    “带了。”
    “拿出来我看看。”
    “钱有什么好看的。”
    “那不行，你得拿出来让我看看。”
    简直不可理喻，没有一点儿道理，我气坏了，可是在这里，不按他的意思办，他可是什么事情都能干的出来，只好把钱拿出来了。不过，我多了个心眼，只拿出来了100多元的零钱。
    “就这么多？”他接过去看了一下又还给我。
    “我出门带那么多钱干什么，我还怕丢呢。”
    “我妹妹说了，你得给我200块钱，我也没有办法。”
    我恍然大悟，原来搜查那么仔细是为了找钱，如果钱多的话，可能开价会更高。本来，看他家庭情况这么困难，他不用说话，明天我走的时候也至少会给他200元的，可是这样要钱，我绝对不能迁就。
    “为什么我要给你200块？”
    “村上的人都说了，我帮你带路、做向导、驮东西还有吃饭、睡觉，你得给我200块。”
    “你可说清楚，本来我没有想来这里，是你劝我来的，还说要带我去打獐子，至于吃饭、睡觉都有价钱，在这里都是一晚上10块，更不用说我帮你干了一天活怎么算钱，200块钱我是绝对不会给你的。”
    “那你给我50块吧，算吃饭、睡觉的钱。”
    我什么也没有说，就给了他钱，我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也实在不想说什么，倒头就睡。
    但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百思不得其解：这里的人怎么了？连基本的道理也不讲了，更不要说什么人情、礼貌、道义了，本以为居住在如此美好的大自然环境中的人，应该无怨无悔、平静生活的；应该淡泊度日、与世无争的；应该热情好客、豪爽大方的；应该心地坦荡、诚以待人的；可是，事实完全不是这么回事，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是愚昧？是贪婪？这些肯定都有，但也不应该变得这么快、这么彻底啊！
    思来想去，只能认为：人本来就是有区别的，村子里可能就有贤人达士，可惜时间太短，我没有机会认识他们，社会中的精英分子虽然比较少，但肯定处处都有，不过是在这里我没有碰到而已。我不能因为一个仁吉，就丧失对人类的信心、就丧失追求的勇气，想想我在不长的时间里，碰到了那么多的精英分子，认识了那么多的新朋友，我没有理由对社会、对生活、对未来丧失信心。

5月21日

    虽然被人赶走的滋味不好受，我还是要抓紧有限的时间来欣赏难得一见的大自然的美景。
    6点钟起来，往村子我没有去过的东头走，上面的一条路被堵死了，只有走河滩里往山上去的路，仅仅走了半个多小时，就经历了两处很难爬，要手足并用才能上去的地方，看来，马要上去也很困难，而且前边道路的痕迹也依稀难辨了，时间有限，虽然很不甘心，也只好留着遗憾走回头路了。
    坐在江边的石头上，被周围优美的景色所感染，心情好多了，大自然毕竟不象人类那样小鸡肚肠；不象人类那样有那么多复杂的、彼此之间互不信任的思想和观念；大自然养育了一切、同样善待一切，像母亲一样公正、无私，像母亲一样无欲、无求，她安详地以自己的方式生存和发展了亿万年，但她也毫不留情地惩罚那些破坏大自然的生物，没有人类，大自然照样生存、发展，而没有大自然，人类连一天也生存不下去，这个道理，有些人至今不明白；有些人则一遇到个人利益，就不顾这个道理了。
    用雅鲁藏布江的江水洗脸的感觉真好，一掬水就洗净了一切的灰尘和烦扰，人立即变得洁净和安详；喝一口雅鲁藏布江冰凉的江水，一股清凉涤荡五腑六脏，什么世事纷扰，全是自寻烦恼，别人怎么想、怎么说、怎么做，与我何干？！为他们而扰乱自己内心的宁静太不应该，虽然树欲静而风不止，外界的干扰多多，但应该象江心的磐石，任你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
    心如磐石——在纷扰的人世间；
    行如流水——我行我素，无论什么都阻挡不了江水勇往直前的步伐；
    胸如蓝天——广阔无垠，能包容所有的一切；
    思如白云——瞬息万变、不受任何的约束和限制，敢于作任何大胆和无羁的尝试。

    回到屋里，他们都还在睡觉，看到他们睡在仅垫着毡片的木板上，看着他们安详的睡态，不论他们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可以理解、可以原谅的；他们毕竟有着自己的生活习惯、有自己对事物的见解、有着对自己利益的考虑，有着急于改变现状的迫切欲望，怎么想都是很正常的：你如果是逃犯，可能给我惹麻烦；你如果是大款，钱不赚白不赚；对于他们来说，难得碰上一个可以宰的肥羊，如果以后游客多了，他们的心态和观念也会改变，就像现在的扎西一样。
    他们的好处是没有什么羞涩和不好意思，直来直去，想什么就说什么、就做什么，不顾忌周围的一切，而这一点是值得我们学习的。尽管他们赶走了我，其实他们的交道最好打，他们的一切都在表面上，使人一目了然，不用去费心思琢磨。如果我事先估计到，采取一些如许愿一类的手段，可能结果会大不一样。
    看着他们，可以预见他们的生活状况、他们的未来，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是不会有很大的改变的，很可能是年轻人一去不复返，而老年人还是要在此安度晚年的。
    9点10分吃饭，还是面饼，还是咸茶叶水，但是没有了辣椒水，我依然很香甜地饱吃了一顿，得为将要走的100多里路着想啊！
    天阴得很，但一言即出，如白染皂，就是下刀子也要走，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与仁吉握手告别：“如果有缘，咱们还会见面。”
    走了也好，对彼此都是一种解脱。

    9点25分出发，天公不作美，10分钟以后就开始下雨，逼得我只能匆匆赶路，连从容欣赏都不能，可恶的老天！
    到鹰崖用了整整一个小时，看来路程比我想得还要远，外衣已经基本湿透了，这样反而没有了负担，随它便，不着急，没有什么了不起，以后边欣赏边走，只要这个本子不湿就行。
    刚过绵延数里的青岗木树林，又进大片的松树林，既能欣赏，又能挡雨，一举两得。
    走时没有带水，现在，一边是无比洁净、雪白的山溪水，一边是源远流长的雅鲁藏布江水，带哪一种呢？还是带江水吧，有容乃大嘛。
    山高林密、水大流急、周围数十里没有人烟，真要是运气不佳，碰到几只狗熊，无处可逃的话，只有跳到江里逃生了，好在现在的水还不是特别冷，我的水性还算可以。
    一个人走路真舒服，随意得很，不用再象去时那样，写个字也要偷偷摸摸地，免得无谓的解释。这一会儿如果有朋友在就好了，可以一起欣赏如此美好的大峡谷的景色，肯定会增添很多的乐趣。
    树林里夹杂着比较多的灌木丛的地方，看不到10米以外，只有靠耳朵听了，风声、雨声、鸟声、水声融为一体，也颇为悦耳。
    11点半，到了牧人小屋，好大好美的一片牧场，随处可见成群的马和牦牛，这里真是它们的天堂，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不虑吃喝，但还是要顾虑病和野兽的，外边不远处就有一具牦牛的残骸，也不知道为何死在这里。
    屋外空地上种的有青菜，四周是树枝编的栅栏，还有去江边提水的小路，想的是够周到的，牧场两端都有挡牛马和野兽的栅栏，在这里当个牧人是够惬意的了，特别是还有那吃不尽的野果，想起来我就流口水。
    认真看一看小木屋，四周是用树干围起来，梁是架在屋外两根交叉的树干上，屋顶用木板搭起来 即可。只要有把斧子，我一个人建这么座小屋，大概有三天就够了。想来，一个人在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里生活并不太困难，总是可以活下去的，只要精神不垮就行。
    11点50分，已休息20分钟了，出发。   
    江水滔滔下流，义无返顾，直奔大海，冲开一切障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我朔江而上，必须在天黑之前到达有人烟的地方，不然就不好办了，夜里虽不至于丧命，但肯定是很难度过的一夜。人生岂不也是如此，每个人都自觉或不自觉地奔向自己的归宿，不管持什么态度、认识，都没有一天的停留，都在不断地奔跑，哪怕是整天昏睡或蹲在监狱里，也同样没有停留。累还是不累，全在一念之间。
    2点25分，终于到了我印象中的栅栏处，开个玩笑，放过去一头牦牛，我也可能是对的，这头牦牛急于过去，在这里已经很久了，遍地的牛粪可以证明。
    雅鲁藏布江在这里拐了个180度的大弯儿，弯道如钩，水流似箭，咆哮象雷，我本意是要在这里就回头的，鬼使神差，跑到了60里外的六村。
    3点整，终于爬上了最后一个大坡，到了五村，老天有眼，雨大了起来，正好帮我冲洗了混身的汗水。
    3点25分，历时六个小时的艰苦跋涉，我又踏上了往日使人讨厌、今日使人欣喜的公路，它意味着我得到了彻底的安全，以后的每个村庄之间的距离都在一个小时左右；同时还意味着我有可能搭乘便车，解放一下我可怜的疲劳的双腿。从现在到派乡还有大约五个小时的路程，今天我能走到哪里，要看体力、意志和运气了。
    安全的感觉真好，全身心马上完全放松了，连两腿似乎也不是那么疲劳了，可以轻松享受沿途的美景了。
    天还是下着雨，太阳却出来了，就好象是为我庆贺和祝兴，真叫人高兴。
    5点半到了三村，我前天住过的地方，算算时间，比我前天去整整快了三个小时。更高兴的是，碰到了契若的侄子，他很赞赏我的速度，并且告诉我，电视天线按我说的换了个位置，现在可以收两个台的节目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越走越有劲，路上有乘便车的机会也不坐，到底要看看我的身体怎么样。
    7点30分，到达了最终、也是最远、最理想的目的地——派乡转运站，在场的人都用很钦佩的眼光看着我，我当然也是得意洋洋，对于一个用10个小时时间走了100多里山路的人，怎么样都不会过分。
    碰巧，当初查我身份证的派出所长也在，他说：
    “要进这个大峡谷，需要自治州政府的证明才行，你连个边防证也没有，居然跑进去转了一圈。”            
    旁边有人凑趣，说：“那今夜该让你去蹲班房了。”
    我十分高兴：“那我求之不得，又可以尝尝坐监狱的滋味，还可以省10块钱。”
   
    派乡的夜真静，除了淅淅沥沥的雨声外，什么声音也没有，但我躺在床上，在朦朦胧胧之中，却好象听到一个声音在一遍遍地说：
    “大地已经准备好了。”
   
5月22日

    很简单的一天，9点10分乘车出发，11点10分就到了鲁霞，渡过雅鲁藏布江，12点30分到了三岔路口，巧得很，就遇上了一辆要去八一的吉普车，花25元钱，轻轻松松地在下午3点就到了我住的客运招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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