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的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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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石头    转贴自：三石头客栈（http://wanglei.com)    点击数：11496    更新时间：200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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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人在孤独的时候/走到人群拥挤的街头/是在抗议过分自由/还是荒谬的地球/一个人在创伤的时候/按着难以痊愈的伤口/究竟应该拼命奋斗/还是默默地溜走/只有你会理解我的忧/让我紧紧握住你的手/我们曾经一样地流浪/一样幻想美好时光/一样的感到流水年长/我们虽然不同一个地方/没有相同的主张/可是你知道我的迷惘\"
　　每每听到黄家驹这首歌，我的脑海总不由得浮现亭的样子，好多年没有他的消息了，我不知道是该担心还是庆幸，但心中如注满愁绪，挥也挥不开。
　　亭是儿时最好的伙伴，我们同龄，又是邻居，同在村里小学念书时，那时我们总是结伴同行，形影不离。村小学离家不到一里路，我们却总迂回地走，一路上玩闹，往往提前很长时间去上学，还是屡次因迟到被老师罚站，而放学回来，多是错了吃饭的时间，因此也少不了父母的责骂。
　　记忆里那时候的天空总是很蓝很蓝，感觉每一个日子都充满水彩蜡笔和阳光，我们象小鸟一样快乐地歌唱，没有烦恼，只有欢乐。
　　那时管乡镇都叫人民公社，亭的父亲在公社里的信用社当信贷员，那时候有个工作都是很了不起的，在我们整个村也是凤毛麟角，每每谈及，大家的眼神里总是充满羡慕。
　　那时亭也是很大方，有好吃好玩的东西总在第一时间内与我分享。
　　那时候我们很哥们，如人们说的很铁的那种。
　　读小学四年级时，父母让我跟舅舅到他执教的小学读书，那所小学离家里至少有二十公里。父母的意思自然是希望有人管管我，静下心来好好读书。这样，我和亭只能在放假的时候在一起玩。
　　再后来，我去江西南昌市读初中，就连假期也很少回来，而亭也因为其父亲工作调动离开了村子，我们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那时我们没有各自的地址，渐渐地失去联系。
　　1987年9月，我回到家乡考上市一中高中部。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听说亭的父亲自杀了，说是他利用工作之便。为自己弟弟担保贷款一万元做生意，但贷款到期了，他弟弟却拿不出钱来，他怕领导追究责任，一时想不开，就喝农药自杀，亭因此初中没毕业就辍了学。亭原来成绩很不错的，多年以来我一直为他深感惋惜，因为我深信，如果没有这个意外，聪明的亭是不会走到今天这样可悲的地步。
　　不久，我意外地收到亭从宁德寄来的信，他说我的地址是他母亲说的，说他刚应征当了兵，说是海军，感觉挺好。他虽然没有提到失去父亲的悲痛，但我却分明能感到他言语里透充满一种无奈的悲伤和惆怅。
　　我们随后一直保持频繁的联系，我不时能知道他在部队里的奇闻趣事，给我原本平淡的求学路上增添许多色彩。高考前夕，亭突然到我学校找我说他复员了，那时跟他来的还有一个挺漂亮的女孩，亭介绍说是他的女朋友，宁德人。那时亭虽然才18岁，但样子看起来很成熟。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一共只当了两年兵，因为表现不好加上违法部队规定和当地女孩谈恋爱被提前清退了，他爱面子不敢对我明说。
　　之后我考上上海的一所大学学法律，亭可能从我家人那里知道我的通讯地址，仍然经常给我写信，告诉我他的喜怒哀乐，我比较少给他回信，因为他总居无定所。四年里他先后辗转三明、泉州、厦门、宁德等地，做过工厂业务推销员，也给人当保镖，有时他在信里还会夹上一两张十元面额的人民币，并说他从来不攒钱。
　　大学期间我们并没有照一次面，毕业后我回到故乡的一家执法部门上班，日子过得单调而自然。我们的联系又中断了，我每次回家总不忘向他母亲打听，但结果总是让我失望而归，很多年来，他竟然一直极少告诉他那可怜的母亲自己的行踪。
　　而我万万没想到我们久别重逢竟会在那样令人尴尬的地方，那是1996年的全国夏季刑事犯罪严打期间，我和科长经常在县看守所里加班提审，一次到天黑了我们刚要回去，却在门口遇上三个互铐着手铐的男青年，亭也在其中！他满脸疲惫苍白，说因为帮人打架被抓了。我在十分惊愕的情况下并没有多问，第二天我从公安局了解到亭是因为和朋友去几家美容厅收保护费不成闹事被抓的，当时给他的罪名是流氓罪。
　　随后我又了解到亭在此之前已经因打架斗殴被抓了一次，那次他被关到拘留所，因情节轻微没有追究刑事责任。这一次他没有那么幸运了，当年年底，因为是从犯，他被法院以流氓罪从轻判处有期徒刑一年。我所能做到的，也只有给他一点钱和苦口婆心地劝他再不可以重蹈覆辙，亭多次发誓要重新做人。
　　后来他只关了半年多就放了，原因是那年上头有文件特别许可短刑期的按规定可以提前释放，他幸运赶上了，但运气未必就此改观。
　　亭出狱后我们也只见了一次面，那天晚上他说请我在一家小饭馆吃了顿饭，然后开口向我借钱，说要去东北找他在那里做医疗方面生意的弟弟。结果，一顿便饭使我那个月刚刚发下的工资付诸东流。
　　亭去东北后我们通了几次电话，他说他跟弟弟学做生意，好的时候一个月能有近万元的收入。我很为他感到高兴，我们彼此再也没有写信。
　　但安静的日子只过了几个月，一天凌晨2时左右我突然被亭的电话吵醒，他说他在县公安局刑警大队，这次是因为他替人讨债，涉嫌非法拘禁犯罪被抓。这一天离他上次被抓的差两天才整整一年。
　　我难以形容当时的失望之情，一下子没了睡意，连夜打电话给他弟弟，他弟弟也很吃惊，说亭在上面因一个女孩子跟人打架，前两天才回莆田。他弟弟打小的时候就老实实在，这些年来为了亭几乎荡尽家产，一回他从家里去东北，带了一箱的方便面，说是留在火车上吃，省点钱，他在托我买车票时还特地交代硬坐票就可以了。而亭似乎从来不懂得省钱，他去东北的时候非得坐飞机，就算没几个钱，住宾馆的首选还得必须带星级的。
　　亭后来的解释是习惯了，他知道不好，但改不了。我难于掩盖自己的失望，第一次痛骂他，但转而看到他一付可怜兮兮的样子，只有心痛。
　　因为其他同案犯在逃，亭可以说是又逃过一劫，这次他只被送去泉州劳动教养两年。前一次他本来也有一起合伙抢劫行为由于证据不足而作罢，但我想象他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是在劫难逃。
　　接下来我知道的情况使我感到愤怒，看守所原来管他监房的一名老干部说，亭在出狱后不久曾甜言蜜语地从他那里\"借\"走了数千元钱，那钱他原本是要留给孩子读书的，但口口声声说只借几天时间的亭一走就没了踪影。我的几位好友也向我打听亭的情况，一问又知道被他借了钱，结果自然是刘备借荆走--有借无还。而一件至今令我不能原谅的事是，一次他竟然花50元钱雇\"的士\"回家，只为了向他母亲拿100元钱！他可能不知道，那一点钱他母亲得起早贪黑为人做五天小工才能赚到的，当时我听他母亲含泪说这事时心都在滴血，相信他母亲更是伤透了心。
　　我不知道究竟是种什么样的力量使原来的亭变成这样，尽管命运多绛，但以他的聪明才智，应该也有不错的未来。跟他说道理，他总心领神会，说得头头是道，但做起来，一切就走了样。
　　那段日子我们很少联系，他偶尔在劳教所借了手机给我打电话，我每次只是在应付，我对他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你还认我是朋友，就别给我再说\"给我最后一次机会\"。
　　迄今为止，我也经办了数百个的刑事案件，见过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犯罪分子，其中不乏有迷途知返痛改前非之人，可对亭这种人，我知道他们并不是没有是非之分，他们也明白\"多行不义必自毙\"的道理，但他们对未来总有种迷惘的感觉，毕竟在一定时间一定环境内挽救和感化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要彻底改变他固有的韧性真的很难很难。
　　最后事实证明我还是对亭绝望了，我根本没有力量挽救他，从劳教所出来不久他又犯下案子，这一次是个大案，其同案犯因为绑架罪已被法院判了十几年有期徒刑，据说他同案犯说他是主犯，现在他批捕在逃，但在如此高科技的网络信息时代，他又如何逃脱得了？之前他不敢告诉我事实的真相，一年多了，他也没有跟我联系，有人说他去了西部，也有人说他逃到广东，我真的已不关心？
　　很长时候，在一个没有人的角落，静静听黄家驹嘶哑唱着那首歌，静静想起与亭那段美好快乐的时光，又想想如今变化无常的现实，心里总百感交集，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2003-03-05 修改




                    
                     

游客『游客』于2006-5-3 2:14:18发表评论：	评分：5分
看了之后，真叫人心酸啊，怎么会有如此不要脸的人呢，如果着个社会在出现这么些个人的话，那可就不得了了。哎，真的应该反省反省了，希望这种事少发生，最好是不要发生。难道不是吗？
游客『弯弯南浦月』于2005-10-12 9:16:19发表评论：	评分：4分
柔软的心在伤感的字里行间流露,有些难以相信外面是严肃的检查官制服.一些身边的事让我觉得,那已是一种病,就是一个瘾字,如卖血者、吸毒者、上网者一样，不卖血、不吸毒、不上网就已经是一种痛苦了，就是程度不同而已。村中有一老妇人，现在70多岁了，因偷东西被打瞎了眼睛，后来装上了一只狗的眼睛。她说她看见喜欢的东西，不管是谁的，也不管对她有无用处，她就是要偷，不偷就寝食难安。多年的恶习已经让亭的心灵由瘾趋向于变态了，没有办法了，石头，尽管你仍一如既往地希望他变好。如果真有很好的治疗灵魂的医院就好了
游客『夜未央』于2005-8-30 21:45:43发表评论：	评分：3分
让我想起小学的时候有个瘦小的男同学,总是爱和人吵架,那时为了饭票还和他打了架,但是吵完了以后就又好,好象那时那个年龄吵架打架都是不经意的,不会记恨什么的.现在成年了,过了十几年,再思及过去与现在,好象不怎么与人吵架,更不用说打架了,想想,又有谁会与你吵架打架而又不记恨呢. 所以,每个人回忆童年的时候,总是无限感慨的.
游客『小鸭』于2003-4-11 19:55:30发表评论：	评分：0分
石头是有心的！ 用心在数朋友的履历，好感动。
游客『zhfuju』于2003-3-29 2:35:19发表评论：	评分：0分
想法 其实好朋友做到这一步已经够了,他不悔改那只能是他自己不珍惜朋友对于他的友情,母亲对于他的亲情.
游客『无名小卒』于2003-3-12 0:16:46发表评论：	评分：0分
讨论] 看到后心里也很难受，  一个人的做事跟他所受的教育有很大的关系。  还有就是他现在每天接触的所谓“朋友”，  多是一些混混。这样近墨者就会黑了。    也许他已经觉得自己是破罐子破摔了。  想回头也身不由己了吧。  希望他能早一天改邪归正。
游客『香桐』于2003-3-6 12:22:54发表评论：	评分：0分
看了这文章，心里酸酸的 其实岂只是迷惘，更多的是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