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山“飞来石”命案（原创）

喜之狼

此后的几天，宋谓天天早出晚归，回到房间就蜷在他那张大沙发上，抽着醇厚的555，喝着浓烈的咖啡，苦苦思索着。经常忘了吃饭，王阿姨和我还因催促他快吃饭而挨骂。几天下来，宋谓胡渣满腮，脸色憔悴，就像一个大病初愈的人一般。
那天清晨，天气很好，我从湖边散步回来，才进门，宋谓就朝我叫道：”快，成溪，快来看!”宋谓正站在电视前，聚精会神地看着新闻。
我走近电视，《早间新闻》正在报道一则消息：”本市著名国有控股公司A公司总经理兼党委书记张炳泉，总会计师吴亮泉，涉嫌贪污及挪用公款，今日被西城区检察院刑事拘留。据悉，按照国家审计署统一布署，由国家审计署，省审计厅及本市审计局组成的审计组于3月5日起对我市包含A公司在内的15家大型国有控股企业进行了每年一度的例行审计。审计发现，A公司总经理兼党委书记张炳泉及总会计师吴亮泉，存在较大的经济问题，并且涉嫌犯罪，审计组已将案件移交司法机关。经初步调查取证，检察院将张炳泉和吴亮泉刑事拘留，进一步调查工作正在进行中。”
“A公司老总、总会因经济犯罪被刑事拘留，出纳何珞菲死亡------”看完新闻，宋谓立在窗前喃喃地自言自语，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看来，我们得去A公司走走了，成溪!”宋谓似乎想到了什么，甚为激动。


一个小时后，在A公司总部大楼6层那豪华而近乎奢侈的会客室里，我们和A公室财部出纳室的经理王虞，一个优雅而漂亮女士见了面。
“我们开始都觉得那仅是一个意外，包括珞菲的男朋友陈晓冬也这么认为。后来警察拘留了叶长杻，说是他谋杀了珞菲，我们都惊呆了。再后来，又说叶长杻并不是杀害珞菲的凶手，但却试图谋害陈晓冬未遂------”王虞女士显然是一个健谈的人，说起话来滔滔不绝。宋谓只好打断她：”那么，有没有什么使你觉得异常的情况呢，可以和我们说说么？”
“嗯，是的。”王虞稍微想了想，说道，”那段时间，珞菲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整天慌慌张张、神不守舍的，有点不大对劲。但那段时间审计署正在我们公司审计，我们财务上都挻忙的，我想珞菲大概是忙得有些招架不住了吧。说实在的，那个忙，连我都有些吃不消。我还劝珞菲说别太紧张了，这种事以后多着呢!”
“这次审计有没有发现何珞菲和你们公司老总经济犯罪有所关联呢？”
“没有，绝对没有。我是她的主管，要有事，先倒霉的是我，而不是珞菲！审计报告仅提到我们向我们的主要供货商B公司付款时，没有完全按照合同条款的约定，向B公司在中行的基本账户付款，但这是很正常的，我们不可能每单合同每次付款都去翻合同，而是按照供应商的《付款申请书》上的要求付款到它的指定银行。”
“我可以看看你们和B公司的那些合同及相关付款材料么？”宋谓问道。
“不行，我们有规定的，合同属于商业机密，不能随便让外人看!”
“假如我是以何珞菲母亲代理律师的身份要求的呢？”
“那就得由我们公司有关部门来接待你们了。”王虞轻轻地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那样很麻烦的，而且你也看不出什么东西。”
“那好，谢谢你!”


从A公司出来，宋谓长长地叹了口气，似乎放下了一个很重要的包袱，脸色也好多了。
“好了，成溪，看来事情有些转机了，”他高兴得说道，”现在，让我们先回家好好吃个饭，然后饱饱地睡上一觉，新的侦察工作就要开始了!”


傍晚我醒过来走出房间，王毅和宋谓正坐在沙发上，边喝咖啡边抽着香烟，似乎在讨论着什么，满屋都是浓厚的烟味。自上次认识之后，王毅成了我们的好朋友，不时会来西湖 1号坐坐。
“来吧，成溪，过来坐会，我们准备明天去A公司看看那些合同，”宋谓向我说道，”你不知道，王毅竟是A公司经济犯罪案的专案组副组长！”


第二天早晨，我们再次来到A公司总部，这次一个漂亮的秘书小姐接待了我们。一番寒暄后，我们被带到一个幽静的小会议室里，那里，我们想要的合同及其他材料已经被整齐地放在桌子上。随后，那秘书离去，我们开始工作起来。
整整一个上午，宋谓在那一堆堆小山一般的文件当中埋头苦于，不时将一些东西摘录到他那本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或者让我去复印一些什么。当我吃完饭回来，他才稍稍组缓过气来，倚身靠在轮椅上并点上一颗香烟。
“好了，成溪，这里的事情基本结束了。”宋谓一手夹着香烟，一边大口吃着我给他带来的四川烟熏烤牛肉说道，”开始我们误入歧途，现在那家伙是逃不掉的了！”
“这么说，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我随手翻着桌上宋谓整理出来的那一堆东西问道。
我发现那堆东西其实是四份A公司和B公司间的合同（文本上有这么一段内容被宋谓用红色荧火笔标出：
三、付款
1）        甲方收到乙方货物后向乙方支付到货款，金额为合同总价的80%，乙方应向甲方出具《付款申请书》、甲方认可的到货证明及发票；
2）        工程结束并验收后，甲方向乙方支付验收款，金额按照如下条款执行：
              a若甲方工程管理部门对工程考核分数90分以上(含90分)则付款金额为合同总价的20%；
b若甲方工程管理部门对工程的考核分数为90分以下，则付款金额为合同总价的20%-(90-分数)*50万。
                乙方应向甲方出具由甲方工程管理部门签发的《工程验收证明》及《工程考核结果打分表》、《付款申请书》及发票。

宋谓将这些文件整齐地码在那里，并摘录了一份简表，内容如下：

（单位：万元）
合同        合同总金额        验收应付        考核分数        被扣        实际应付        汇往银行
                                                金额        银行
1        3250        650        89        50        600        500        A公司基本账户
                                                100        A公司工行账户
2        2600        520        88        100        420        370        A公司基本账户
                                                50        A公司工行账户
3        5700        1140        87        150        990        890        A公司基本账户
                                                100        A公司工行账户
4        9500        1900        88        100        1800        1700        A公司基本账户
                                                100        A公司工行账户

另外，在B公司的付款申请书上署名的”兰桂斌”被宋谓用红色荧光笔圈了起来，特别显眼。
  我正看着，宋谓已经在整理东西了。
“好了，我们走吧，成溪。只要再作些简单的印证就可以了。这是我见过的最有手段的罪犯之一!”


此后几天，我由于忙于一个客户的紧急单子而忙碌着。宋谓整日早出晚归，通过王毅——A公司经济犯罪案专案组副组长的安排，他顺利地走访B公司及其开户的中国银行和工商银行，似乎还有其他一些机构。那天傍晚，天下着雨，我和身着警服顺路来访的王毅正在客厅里闲聊，这时候宋谓回来了。
“我恨这该死的天气！”他一边脱下雨衣递给保姆一边埋怨着，”坐在窗前边喝咖啡抽555，看外面行人匆匆真是一种享受。但当你自己成为那被人看的行人的时候，你就该咀咒这可恶的天气！”
“嗨，王毅，你来的太是时候了，我正要找你呢。”宋谓走进卧室，几分钟后，他穿着那件宽大的毛巾被般的全棉睡衣出来了，习惯性地半躺在他那大沙发上，长长的叹了气，然后点上香烟。
“我的同事们都在问我，最近有一个精干利索的俊美男士特别活跃，是不是上头的特勤人员呢。”王毅笑说道，”看来你很能利用我的资源呀，收获应该不小吧？”
“是的，作为你们的回报，我已经找到了‘飞来石’案的真正凶手，你又可以捧回一个大军功章了！”宋谓吐了个美丽的烟圈说道，”不过，你们可能要赶紧动手，那小子好像有所警觉，估计就要跑了，”
“是么，这样紧急？！”王毅有些动容，坐直了身子。
“对，我下午和他碰了面------或许我真的不该打草惊蛇，但是，说实话，有了上次的失误后，我不得不谨慎一点，以免再次失误。见了面后我完全可以确定我的判断没错，他就是凶手，但这同样也惊动了他。若我没估计错，他有可能已经在准备逃跑了!”
宋谓坐直身子很严肃地说道：”我建议你们赶紧拘留B公司负责向A公司催付工程款的兰桂彬！”
“可是，要拘留一个人，没有一些基本的证据，我们局长是不会签署拘留令的！”王毅犹豫道。
“这个，这个就是有利的证据！”宋谓站起来从壁橱里拿出上次从青云山带回来的那片木屑——此时它已经是用一个透明的小瓶子完好地保存着了，”这块木屑是在青云山‘一线天’岩顶凶手用来撬‘飞来石’的那根树枝上取下来的，上面有凶手用力撬‘飞来石’时擦破手掌留下的血迹，我验证过DNA，他就是B公司兰桂彬的！”
“那就足够了！”王毅起身接过那玻璃瓶，”好吧，我们马上去拘留那小子！”


第二天，我们才吃完午饭正在看电视，这时候王毅进来了，他穿着警服，全副武装，风尘仆仆的样子。”快给我来些吃的！”他一边将警帽和武装放下，一边接过保姆送上来的面包和牛奶狼吞虎咽起来。
“你说得没错，宋谓。”他说道，”我们在长乐松下的一个渔港抓住了兰桂彬，还有一箱现金，足有250多万！”
“这个家伙比我们预想得的要狡猾——他跟本就不坐火车、飞机，而是直接找到长乐的一个蛇头！我们折腾了一个晚上，快要绝望时，长乐边防武警告诉我们人抓住了。我们突击审讯了一下他，这小子基本承认了。于是我就赶紧上你这来了，可累死我了！”
王毅一口气说完这些话，继续狼吞虎咽。”对了，我们局长特地交待我说，他很欣赏你，找机会想见你一面，市委主管政法的李书记也会一同前来！”
“谢谢他们，”宋谓从沙发上挺了挺身，弹了弹烟灰，笑着说道，”说实话，和他们这些官们打交道并不是件令人喜欢的事，倒是给我发了大红包更实在些！”
“那只好令你失望了！”王毅笑道，嘴里嚼着面包，”干我们这一行的本身就穷，连办案经费都成问题。你的红包怕是没有了，大红奖状肯定会有一个！对了，说实在的，你是怎么发现兰桂彬是凶手的？我们都奇怪得很！”
宋谓从沙发上站起来，一手端着咖啡，一手插在裤袋里，在厅里踱来踱去，像在努力理顺自己的思路那样，侃侃而谈。
“这原本是一个很普通的案子，却被我们复杂化了。一个女子被杀了，像何珞菲这样一个漂亮的财务人员，最大可能就是情杀或者经济犯罪。因为攀岩绳事件，我们大家都得将思路指向情杀，并且认为凶手本是想杀钶珞菲的男友陈晓冬却误杀了她，在这种思路引导下，我们将目标对准了叶长枢，因为无论是动机还是现场种种迹象，比如爱抽555香烟、个头1.8多、AB血型，还有有机会剪破了陈晓冬的攀岩绳等等，都似乎在告诉我们叶长枢就是凶手。”
“后来我们发现叶长杻虽然的确想加害陈晓冬，攀岩绳的确是他剪破的，但他却不是杀害推下’飞来石’的凶手，于是我们走进了死胡同。”宋谓坐下来，半躺在那大沙发上，点燃一颗香烟，望着天花板喃喃地说着。
“事情似乎越来越复杂，几乎看不到出路了。终于，在深深的绝望中，我无意中看到了A公司经济犯罪案的报道。于是我马上想到何珞菲作为该公司财务人员，她的死会不会和该案有关。我假设是A公司老总试图杀人灭口，并沿着这个思路去调查。在调查A公司和B公司间的交易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宋谓，看了看我，起身从一个文件夹中抽出那张在A公司调查时整理出来的简表递给王毅，说道，”A公司和B公司间的4笔合同在付款时都出现了将款项向B公司的两个不同帐户分别支付的情况！”
“你看，”宋谓俯身指着王毅手中的简表说道，”分别有100万、50万、50万、100万4笔钱共计400万被打进了B公司在工行的一般存款帐户。”
“这个多此一举的付款方式引起了我的注意。”宋谓又站起来，双手交叉抱着胸，头低低地低着，下巴抵着胸口，在大厅踱来踱去。
“认真研究A公司与B公司的合同你会发现，A公司向B公司支付验收款时，付款金额为合同总价的20%，但实际付款金额要依据A公司工程管理中心签发的工程考核分数决定，90分为合格，90下每少一分扣款50万。”
“一个分数就50万！多么惊人的数字！”宋谓感叹道，有些动容，”A公司工程管理中心手中权力多么巨大！”
“于是我马上想到，若B公司想减少被扣款，肯定会在A公司工程管理中心上作文章。这时，B公司负责向A公司催款的经办人兰桂彬——《付款申请书》上有他的签名，开始浮现在我的调查视线内。”
“经过走访，你可以发现A公司和B公司之间对终验款的支付存在一个漏洞：B公司兰桂彬可以向其公司出具一份假的《工程考核报告》（做个假的报告简直容易极了），将工程考核分数降低，这样B公司可以向A公司申请支付的验收款就减少了，你看这里，比如这个合同，”宋谓俯身指着在王毅手中的简表说道”这个合同工程考核打分是89分，按照合同条款，被扣了50万，A公司实际应付600万，如果兰桂彬伪造一份《考核报告》，将分数改为87分，那么就变成被扣款150万，A公司只要向B公司支付500万即可。于是，100万的多余款项出现了！”
“100万！这对一个工薪阶层来说太吸引人了！况且他要做的事情还不会太麻烦，只要伪造一份文件就可以了，甚至比伪造支票还容易！”
宋谓从壁橱里取出了一支马爹利，斟了三杯，递给王毅和我各一杯，并举杯轻轻干了一下，走到窗前。
“这时候，我基本可以确定兰桂彬就是凶手了。他和何珞菲合谋骗取了那多出的100万并持续了至少4次。后来，A公司因审计而暴发经济犯罪丑闻，兰桂彬担心罪行暴露，于是谋杀了何珞菲！”
“先生们，整个案子就这么简单。因为误入歧途，才变得如此复杂。不过，现在一切都水落石出了！”宋谓轻轻倚在我的沙发边，问道”成溪，看你欲言又止的样子，肯定是有什么疑问吧？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回答你。”
“那么兰桂彬为什么要找何珞菲合作呢？”我问道，”他一个人独享那多出的钱岂不更好，并且更加安全？”
“恕我直言，成溪，你这个问题问得很业余。”宋谓笑道，”按照合同约定，A公司付款应付往B公司在中行的基本账户，如果那样，对兰桂彬就没有任何意义了——他需要将多出的钱付往一个他可以控制并且名义上是B公司的帐户，这离不开作为A公司出纳的何珞菲的协助！”
“那么说，B公司在工行的帐户是假的了？”王毅一直一言不发，这时候突然问道，”可是他是怎么做到的呢？银行对开户的审核是很严格的呀！”
“我可爱的警官先生，”宋谓笑道，”在如今银行业竞争如此激烈的情况下，B公司这样的存款大户对任何一个银行来说都是求之若渴的。如今他主动要求在工行开户，那工行的客户经理们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对它的开户资料及开户手续要求自然也就不太严格了。”
“当然，有可能也存在工行内部某个工作人员和兰桂彬勾结，协助其开户的可能，但如果那样，恐怕他也像何珞菲一样遭到兰的毒手了。可除了何珞菲，并没有其它人被害，加上我对工行的走访，我可以确定这种可能性是不存在的。”
“还有一个问题，”王毅问道，”为什么你能够如此准确迅速地找到凶手，而我们这些训练有素的专业警察却一开始连这是件凶杀案都看不出来呢？”
“推理，细心地留意每一个细节并进行严密的推理，这就是我成功的经验。”宋谓右手端着高脚杯，左手横过胸插进右胳膊，屹立在窗前，凝神地望着窗外。窗外傍晚的红霞染红了天际，西湖水荡漾着，映着满天的彩霞。湖边绿菌的草地上，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小男孩，他迈着蹒跚的脚步乐呵呵地向一个滚动皮球跑去------                                          
（全文完）

三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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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挺精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