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过指尖的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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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中飞絮    转贴自：作者授权    点击数：2246    更新时间：2002-10-15］              
                                    30    左岸离开的时候，我发誓要恨他一生一世。如今隔着岁月，爱或恨，仿佛都已模糊。
　　在一个话题与另一个话题之间，我可以稍作停顿，也因此常常走神。对方是刚刚走红的娱乐圈新人，姓叶。小荷才露尖尖角，在记者面前格外的谦逊和气。
　　小葛在寻找角度拍摄，叶小姐很配合地摆弄着姿势，而我漫无目的，想着早上喝剩的牛奶，昨夜电视新闻中的巨额遗产纠纷案，去年秋天的一件紫色外套。。。。。
　　“眉姐”，小葛拍摄完毕，轻轻地碰我一下，我只得收拾起茫然的意绪，继续刚才的访谈。
　　最近我常常觉得疲惫，容易陷入记忆，想及从前种种，不知是否因为有点老了，一如此刻，对着眼前的叶小姐，便有种奇异的熟悉感，像是对着记忆中的某个旧人般。
　　工作是一件如此美丽的事。刚入行的小葛经常这么说。光怪陆离的娱乐圈令她倍感刺激。而我想提早退休了。跑新闻，拉广告，写一些无聊文字吹捧刚出炉的娱乐明星。。。。。。日复一日，我对自己的生存状态产生了太多质疑。
　　终于结束采访。我跟叶小姐握手言谢，正待送她出门，叶小姐却一副踌躇的样子，欲说还休。我便驻足，探询地望着她。她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才说得出口：“眉姐，有个人要我问候你。”我有些不耐烦，但面上仍维持着礼貌的微笑，想着不外是眼前新人想跟娱记套近乎的伎俩，随便扯出一两个我的朋友罢了。
　　“左岸，你还记得吗？“叶小姐轻声说产，“他是我同母异父的哥哥，刚从法国回来。”她写了个电话号码塞在我手心，便抱歉地离去了。
　　我颓然坐回原处，感觉整个人疲惫到了极点。窗外的阳光渐渐昏黄暗淡下去，如年华之远逝。左岸。叶小姐小心翼翼地说，你还记得吗？像询问一个患了失忆症的病人。而很多年前，左岸离我而去的那段时日，我倒真的巴不得自己患了失忆症才好。
　　高中3年。大学4年。7年的时间，从稚嫩女生慢慢长成初懂世事的小女人，是左岸在情感路上一直引领着我。我从不怀疑他会陪伴我一生。他是那么美好，聪明风趣，而且完全地懂得我。与他相处，真的如置天堂。
　　大学毕业前夕，左岸约我在校外的一家法国餐厅见面。我们都是穷学生。我不明白这次约会何以么隆重。我不喜欢吃昂贵的法国药，而且，我也不懂得使用刀叉。但是我一向尊重他的决定。我已经争取到留校的名额。我希望毕业后和左岸租一间房，他出久赚钱，我在家做学问，兼做家务。我希望我们将来有一个可爱的孩子，三个人一起过朴素温馨的生活。我对幸福的要求其实很简单。
　　走在路上，我的心似小鹿乱撞，猜想　着左岸也许会持着红玫瑰向我求婚，不知该矜持些好，还是立马就答应。推开餐厅旋转门，一眼就望见了左岸，与他身畔的那簇红玫瑰。我轻快地走过去，笑容比那簇红艳艳的玫瑰更夺目。左岸把玫瑰递给我，点了菜，然后切入正题的模样，说：“扬眉，我。。。。。。”他好像有点紧张，其实我也紧张，可还是坚持微笑着鼓励他。左岸不看我，只盯着我手中的红玫瑰，这回说得很利索：“扬眉，我们分手吧。”
　　我怔怔地看着他，除了惊讶别无反应，不明白为什么一切会变得如此滑稽。
　　左岸断断续续地解释，有个女孩喜欢他很久了，他拒绝过，但如今女孩的父亲答应出资送他和女孩一起去国外留学。“这次是我的机会，扬眉，我得为我的将来打算，你也不想我庸碌一生是不是？”左岸如是说。
　　我们在一起7年了呀。我一直以为我是明了他的。我知道父亲早逝母亲改嫁是他生命中最大的阴影，我知道他一直都很努力上进，然而我并不知道他对金钱和地位有着这么迫切的渴望，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地去获得。
　　主菜端上来了，香槟酒也打开了，我瞪着面前的刀叉盘子，惶然无助地喃喃着：“我说过我不喜欢吃法国菜。我说过的，你不记得了？”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一滴一滴地溅在泛着冷光的银盘上。
　　毕业后，我在母校教了一年的书便再也呆不下去。到处都是往事的痕迹，校园里年轻亲密的情侣，看在眼里，一如当初我与左岸的翻版。于是我辞职离校，先是当保险公司的业务员，继而为杂志写稿，后来在一家二流的娱乐杂志谋得一席之地，时至今日，好歹也算是站稳了脚跟。
　　这么多年以来，学着把生存放在第一位，情爱倒真的不算什么要紧事了。我以为自己已经锤炼得够坚笃定，然面叶小姐轻描淡写一句话，却还是令我颜容颓败。
　　是夜无眠。前尘往事沸水似的在脑海翻滚。左岸离的时候，我发誓要恨他一生一世。如今隔着岁月，爱或恨，仿佛都已模糊。像一道伤口，淌过血，结了疤，在时间中慢慢愈合，但是偶而还会隐隐作痛。忽然想起叶小姐，那样的神态，温柔中透着冷静与坚决，倒是像极了当年的左岸
　　第二天强打精神去上班。迷迷糊糊地写稿。小葛进来，捧一大束玫瑰，笑道：“眉姐，有人送这么老土的花给你呢。”我也笑道：“这世上最老土的东西莫过于爱情，不见得你就因此不谈恋爱了。”看了看卡片，只有寥寥几个字：别来无恙？左岸。连字迹看着都有点生疏了。小葛见我发呆，便问：“新欢还是旧爱？眉姐，你的故事若肯写出来必定精彩。昨天本来是我们去挖人家小明星隐私的，你倒好，反被人家抖了老底。”我忍不住叹气：“无论新欢还是旧爱，都不如我现在要赚的薪水来得可爱。小葛，把这花扔到垃圾筒。我要专心写稿，别再吵我。”
　　如是月余。我天天都要劳烦小葛把一大束玫瑰往垃圾筒扔，不是不可惜的。想来钱的确是个好东西，无论真心或假意，都可以这么铺张浪费地来表白。当年左岸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连情人节的玫瑰都送不起的呢。
　　可我现在只觉得不胜其烦。经由小葛的炒作，整个杂志社都知道我的旧爱对我余情未了，在展开鲜花攻势。已是而立之年，我早就没了小女孩的虚荣心，不想无端端地担此虚名，更不想成为同事茶余饭后的谈资。我从皮包角落搜寻出那日叶小姐塞给我的电话号码，我打了电话过去，一字一字清晰地说：“左先生是吗，我是扬眉，我很忙，没心情陪你玩怀旧游戏，请停止你的鲜花骚扰。”不待他开口应答，我便摞下了电话。
　　隔日，鲜花停了，电话却来了。左岸说：“扬眉，多年未见，可否抽空一聚？”非常老友的模样。我想了想，便答应了。或许是因为年纪的缘故，对于陈年芝麻烂帐，也无谓多作计较。或许是因为好奇，想知道当年弃下我投奔远大前程的人，如今究竟有多风光。
　　我们约在一家咖啡馆见面。左岸见老了许多，腰间的皮带已束不住往外鼓突的小肚腩。我忽然很惆怅，昔日的英俊少年郎哪里去了？忍不住便有些担心自己眼角的细微皱纹不知道脂粉遮不遮得住。
　　左岸似乎颇为激动，握着我的手说：“扬眉，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呢！”我淡淡地说：“你这话是称赞我年轻呢，还是说我仍然象当年那么幼稚可欺？”话一出口便后悔，何必让他以为我对当年旧事还耿耿于怀呢，徒然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左岸果然色变，半晌才道：“扬眉，你还在恨我？那时我太年轻，不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如今我才明白，再多的名利都无法替代心中的最爱。扬眉，可否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不会再像当初。。。。。。”
　　我打断他的话：“都过去了，不提也罢。无论当初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到今天你都会心存遗憾。人总是学着慢慢长大，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　代价。许多东西，隔着时光，怎么也回不去的。我很习惯现在的平静生活，左岸，我们以后可否不再见面，不再联系？”
　　走出咖啡馆时，天色已微黑，城市的灯火尚未亮起。新夜里我觉得有些冷，而且十分茫然，不知道回家的路在哪里。忽然想起多年前所爱的人常常问的那句话：你相信永恒吗，你会爱我到永远吗。。。。。。竞像是梦呓般。此刻，在这微凉的新夜，在千人万人涌动的街头，我只能抱紧自己，眼睁睁看着远去的时光，像尽情燃烧过的火焰，渐渐地，渐渐地熄灭了光与热。                    
                     

游客『水妹子』于2002-10-20 16:05:07发表评论：	评分：0分
你相信永恒吗？你会爱我到永远吗？ 明知道没有、不会，可还是喜欢问喜欢听那善意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