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石头客栈

标题: 浅浅 [打印本页]

作者: 杨柳    时间: 2004-2-20 21:04
标题: 浅浅
浅浅

                                      浅浅     


  夜已经深了。
  莫文蔚低沉沙涩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寂寞的恋人啊……”华娱电视台,七点半放过了的《火花》开始了重播。
  这个24小时播放的电视台不过是拿了八小时的内容来回地放映,一直一直地看着,就会有一种轮回的感觉。
  “你又在想她了,是不是?你又在想那个女人了!”
  电视里,敏晶又一次歇斯底里。
  忽然觉得厌倦,拿过遥控器关了电视,轻轻的“噗”一声,一抹灰白的光亮自荧屏一闪而灭,周遭归于静寂。
  淡紫的灯光自沙发底下泄出,氤氲着雪白的纯羊毛地毯,我蜷坐在雪白的柔软的羊皮沙发上,恍若云端。
  子夜已过,沐依旧没有回来,嫁与他一月有余,除却新婚夜,夜夜如此。
  不,我并没有怨他,亦不是刻意等他,不过是我习惯了在他怀里才能安睡。
  心若止水如我,早已是学会了温文平和的接受一切,安安稳稳地生活。

  滴答滴答,纤细的指针轻灵跳动,永不回头,时间分分秒秒流逝,如指间流泻的水滴,坠了寂地,入了尘土,不可收复,而终究不落痕迹。
  只是,这一夜我无法不想起往昔,那些日复一日的等待,那些欢颜和泪水。

  十九岁的最后一天,我抓着一块蛋糕撞进了周的怀里。
  我紧张地抬头,看到他英俊的脸上刹那间由冰冷到温暖暧昧的变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情迷蛊惑。
  “你赔我蛋糕!”我扬着头,嘟起嘴,盈盈的笑。
  先前喝下的两口酒给了我无尽的藉口和勇气,让我可以去故作我那尚且稚嫩的风情。
  我不知道是什么让我这样一反常态,但我知道,如果,我跟他之间不发生些什么,总有一天我将为此后悔终生。
  周脱下粘满奶油和蛋糕屑的烟灰色西装,反转,对折,搭在左臂,然后伸出右手拉了我的手,说:“我们现在去买蛋糕吧。”
  他的一举一动,那么的平静和从容,可我分明的感觉到了风生水起,我就在飓风的中央,呼吸困难。
  如果我回头,转身推开背后那张KTV包房的门,会有无数块蛋糕飞向我,会有欢笑和尖叫淹没我,会有交往了两年的若宣走过来给我深情的拥抱,说:“浅浅,生日快乐!”
  可是,我没有回头,在见到周的那一刹那,我已心如明镜,我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我把自己放入他的掌心,随了他去。

  我闭上眼,任由他褪尽我的衣物,静静地接受他的抚摩和亲吻。
  他的唇和他的手指都是冰凉,轻柔的落在肌肤上,一点一点的拂却我心头的不安和莫名的忧惧。
  我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埋下头,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接受我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
  我的周。
  在进入我身体的中途,他犹豫了一下,想抽身起来,我知道,他肯定是感觉到了什么,更用力的抱紧了他的脖子,固执的去贴合他的身体。
  我和他,沉默的纠缠着,象两只兽。

  在这一天,我开始了我的二字头年纪,也就在这一天,我从少女蜕变成女人。
  周的女人。

  “有什么事给我电话。”周在穿好衣服,又连续抽了三根烟之后,说。
  可是,他拿名片的手却陡然停住,那张小小的卡片尴尬地悬在空中。
  “你来输吧。”我把我的手机递给他。
  像周这样的男人又怎么会没有故事,而,故事愈多的男人总是顾虑愈多。
  我是决然不会跟他要什么的,可我知道,我怎么说他也不会相信。

  第二天,我便跟若宣分了手。
  他不停追问原由,我始终缄默不语。
  交往了两年,却至今仍不肯与他在校园里挽了手走,只许他吻我的额头,下意识地抵抗一切亲密态度,却把一切都给了一个素昧平生的男人,我不知道这该如何解释。
  我知道我伤害了若宣,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是一个固执的追求自己内心感觉的女子。他那样俊美而善良的男孩子,一直有很多的女生迷恋,她们喜欢他雪白的衬衫柔软的碎发温柔的眼波略带羞涩的笑。可是我不同,周黑色的衬衣整齐的发脚冷漠的眼神暧昧的笑容才是我致命的诱惑。
  我一如既往的继续着我的生活,上课,吃饭,散步,有时跟寝室的女友一起,有时一个人。
  一个人的时候,我会拿手机出来把玩,翻到那一页——一个“周”字,和一个手机号码。静静地想念那个穿黑色衬衣烟灰色西装的男人,他的从容和淡漠,他冰冷的唇和手指,还有,他进入我身体之后的温柔和炙热。
  我不会去找他,我只是等待。
  我相信,我和他,缘分未尽。

  三个月后。
  在宿舍楼前看到周的时候,我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喜和意外,我微笑着走到他身边,挽住他的手臂,把头靠在他肩上。
  “为什么没有找我?”周开着车,仿佛不经意的问。
  “因为我知道你会来找我。”我淡淡答。
  “想不想知道我怎么找到你的?”周看了我一眼,转而微笑着说。
  “不用,我知道,只要你想找我,就一定会找得到。”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觉得委屈。

  周没有再说话,一只手开车,一只手伸过来抓紧了我的手,他那么的用力,我们冰凉的手指纠缠在一起,仿佛想要镶为一体。
  是的,我的手指也是天生冰凉的。
  手指冰凉的女子命不好,谶语。

  我搬出了校外住,是周安排的房子,在全城最昂贵的小区里。
  开始的时候,周每个星期过来一次,而后来,就渐渐的多了,并不定时间。常常,我下了课回去,打开门就看到周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电视兀自的闹着,而周,神色漠然。
  周无论何时都是淡定从容的样子,可是,我感觉得到他灵魂的寂寞和惶然,而我,亦素来是沉默少语,疼惜,却不知如何去疏解,这样的有心无力让我隐隐的感到绝望。
  周总是喜欢抱我坐在他膝上,把头埋在我怀里,任我轻轻的抱着他的头,用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梳理他的发,细细地抚摸他的脸。房间里静寂得听得到岁月流逝的声音,如流水,从我的手指间滑落,滴答滴答,教人好生怅惘。
  回想起来,我和周,竟像是一场默剧,正因着言语不能表达,肢体语言和表情便担当了更多的责任,夸张的悲喜着。

  周从来不在我这里过夜的,他无名指上的指环和他房车上的毛公仔电动玩具彰显着他另外的身份。
  可我以为,那是不相干的事情,我的周,只是我的。我们有我们的永远。
  当然,事实证明,我错了。

  大学毕业之后,我没有去找工作,因为周。
  他说:“你不要去工作了,就在家里画画吧,你不是喜欢画画吗?”
  我没有坚持。我总是习惯于接受周的一切安排,虽然有很多的不情愿,但,不拒绝不反抗,不是不敢,而是因为,我爱他。
  我进不了他封闭的内心,我在他的孤独面前手足无措,只得如一只小猫,温顺地蜷在他身边,给他我的体温。
  周不在的时候,我都是一个人。旧日的同学正忙于生计,做最多的活拿最少的工资。好不容易约了他们出来聚聚,个个蓬头垢面,憔悴不堪,我的闲适显得这样的突兀,瞬时便生了隔阂。慢慢的,也就断了联系。
  于是,等待成了我全部的生活内容。
  我偶尔画画,偶尔在露台看看小说,更多的时间用来发呆,寂寞的时候就蜷在客厅的沙发上,打开电视机。
  周给我很多很多的钱,还有很多很多的钻石,他说钻石恒久远,他送我钻石项链钻石手表钻石手镯,惟独,没有戒指。

  我之前从来没有打过电话给周。
  开始,是因为骄傲,不想让他以为我想跟他要什么,到后来,是因为我知道,他只要有时间就会过来,我们忘情的做爱,或者,仅仅是长久的拥抱。
  我和周,我们依存却又疏离,不说爱。
  那夜,我忽然之间腹痛如绞,痛到浑身颤抖,冷汗顺着鬓角一颗颗地往下滴。
  凌晨三点,我拨通了周的电话,挣扎着说出两个字:“你来。”
  周在那边沉声答道:“好,我马上过来处理。”
  听到他的声音,我再撑不住,身子一软,跪倒在地,电话从我手中滑落,然而就在那一刻,我知道了怎么叫做幸福。
  周来送了我去医院,守着我做完了阑尾炎手术。
  “你快回去吧。”这是我手术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我能想到,他凌晨三点从家里出来,一夜不归,是很难交代的事情,我隐隐地觉得不安。
  周不言语,只是定定地看着我,久久。
  “我好怕你会死掉。”他忽然捉住我的手,把头埋在我胸前,话语里有着哽咽。
  “周。”我霎时泪如泉涌,伸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轻轻地说,“傻孩子。”
  一点点细微的动作都拉扯得我刚刚缝合的刀口剧烈地疼痛,然而,只有疼痛中,幸福才是这样的明显。
  我坚持不肯住院,周送我回去。
  一路上,他不时地握紧我的手,又或伸手轻轻抚摸我的脸和发,满目缱绻,他这样的动情,我却禁不住悲从中来。
  骨子里我是个太过悲观的女子,总以为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皆有个定数,如一泓清波,细水方可长流,若一汹涌,则不日枯竭。
  周抱我在床上躺好,替我宽衣掖被,举手投足,柔情四溢。
  “浅浅,”他忽然停下动作,轻声说,“如果有一天,我一无所有了,你还会不会跟着我。”
  我心一颤,隐隐作痛,并不作答,只是忍痛挪动身体拿了床头柜上的首饰盒递给他。
  那里面,是满盒的钻石首饰和一张有着近百万的存款的存折,都是他给我的。
  “你?”周怔忡。
  “如果用得上,你都拿去好了。”我柔声说。
  “浅浅——”
  我闭上眼,我不要看他的感动,我知道他是爱我的,可是,爱归还爱,我们所要的,终究不同,有悲哀从心底蔓延开来,一切的笃定变得茫然。

  “许浅浅?”电话里传来一个陌生女子冷冰冰的声音。
  “我是。”
  “我是周的妻子。”她慢慢的,一字一顿地告诉我。
  果然是出现了,我暗叹一口气,旋即用同样冰冷的口气回她:“请问贵姓?”
  她迟疑片刻,答:“我姓黎。”
  “黎小姐,您好,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呢?”我彬彬有礼。
  “真是牙尖嘴利。”她一时激动,失了常态。
  “谢谢。”我甜甜地笑,可惜她看不到。
  我便是输,也是只肯输给周一个人的,这个女人,在我面前并没有什么可以得意。
  “你是个聪明的女人,不然,周也不会收了心,只守住你一个。”她冷笑道,“可是,我要你离开他。”
  “不。”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如果他知道我知道了你的存在,一定会离开你的,你我之间,他不会有第二个选择,所以,你自己离开,对他可能更好,”她缓缓地说,“不信,你可以赌一赌,但你要知道,你输得起,周输不起。”
  说完,她挂断了电话。
  我跌坐在沙发里,胸口闷痛,我不得不承认,她说的绝对是事实。

  “浅浅?”周的声音蓦地响起,“你在干吗?”
  我这才发现,听筒还一直攥在我手里。
  看到周手里的鲜花和蛋糕,我一声尖叫,扔开听筒,冲过去扑进周的怀里,我的25岁生日啊,居然我自己都忘了,而周,他还记得。
  “看看喜不喜欢?”周抱着我坐下,拿出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过来,慢慢的打开——钻戒,真的,真的是一枚钻戒,硕大完美。
  “浅浅,下辈子,下辈我一定要你做我的妻。”周在我的耳边轻轻地说。
  我返身,紧紧地抱住了他,用我全部地力量,紧紧的,紧紧地抱住他。
  周,我的周。

  我走了。
  我带着一枚钻戒和五千块钱,其余的,都留下了,包括我的手机。
  没有回头路可以走,这,早在五年前我就已经知道。
  是离开的时候了,周已经给了我他所能给的最大承诺,我和他的感情已经到了顶峰,盛极而衰,我再留下,终究只得悲哀。
  彼此留下最美的回忆,才不枉这相爱一场。

  我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在这里,终年阳光灿烂,我的手指也渐暖。
  我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找了一份做文员的工作。
  三个月后,我嫁给了这家公司的年轻英俊的总裁——沐,成为人人艳羡的灰姑娘。
  我并不清楚沐向我求婚的缘故,一个来历不明的沉默的女子,不年轻也不特别美丽。
  但我很快答应了他,没有太多的犹豫,我已经在爱情里荡漾了太久,而且,25岁以后,女人会加速衰老,我的生活,已再不容错失。

  “还没有睡啊。”沐走过来亲亲我,“帮我换个电池,我手机没电了。”
  刚刚换上新的电池,他的手机就响了。
  “你的手机刚才怎么关机?”一个女人在电话那头大叫。
  “手机没电了,你喝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沐皱皱眉挂断电话。
  我替他拿好衣服,放好洗澡水,看看时间,凌晨两点多。
  “宝贝,睡吧。”沐洗了澡出来,顺手关了电视,抱起沙发上的我。
  刚上床,关了灯,沐的电话又响了。
  我听不清楚电话那头说什么,但是,可以听得出是一个女子的声音,于是,挪开了些,转了身过来。
  我并不想听到什么,一点也不想。
  “我已经结婚了。”沐冷冷地说。
  “结婚了又怎么样,你老婆有我好吗!”那个女子歇斯底里的大喊。
  我不想听也不行。
  “我已经结婚了,我说了,我已经结婚了。”沐加重了口气,然后,断然地挂断了电话。

  片刻,黑暗中,沐伸了手过来,轻轻地扳我的身体。
  我转回身去,乖乖的贴进他怀里。
  沐用力的搂了一下我,又摸了摸我的脸,温柔的说:“宝贝,我们睡吧。”
  在他怀里,我甜稳地睡去。

  只有经历过了,方才明白,婚姻与爱情,原本就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爱情是一场筵席,怎样盛美,怎样的迷惑,到头来,终是要惘然散去。浅浅爱了,是美好记忆,若爱得深了,则只得伤痛怅惘。
  而婚姻,它可以使一切不稳定的关系变得可 靠,并且,它会是迅速改变境域的最有效手段。作者姒仪
作者: 水芙蓉    时间: 2004-2-24 16:54
天是心海的岸边
心是天的尽头
流莺翅膀划过的天空
是爱过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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